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靳惜何夕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《言归于好》作者:乔清越 文案: 陵越除妖重伤,被师门带走。少恭在去往蜀山途中竟然捡到了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。 随着与丁隐相处时间的增长,少恭慢慢对这个少年产生了感情。 但是他还是选择与丁隐划清界限,回到陵越身边。 没想到陵越竟然忘了自己,而丁隐终于在一次次失望之后,舍身入魔。 等待他的,是难以预想的背叛和折磨…… 内容标签: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仙侠修真 年下 搜索关键字:主角:陵越,少恭,丁隐 ┃ 配角:屠苏 ┃ 其它:3p,he,两攻一受,温柔忠犬攻+前温软后黑化攻想x清冷美人受 ==================   ☆、第一章 神仙眷侣   第一章神仙眷侣   这一日忽地下起了雪,洋洋洒洒的落下来,染了一地银白。   客栈二楼,窗口处,一只白皙的手伸了出去,接住一朵雪花,看着它在掌心融化。那手骨节宽大,指骨纤长,手掌却很柔软细腻,像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的手——从未做过什么粗重活计一般。他也是无聊得紧了,见这雪下得漂亮,发了童趣,过来接在手里。自手掌往上,那一小截手腕直收入那浅黄色衣袖里去了。这手的主人文文弱弱的,样貌却生得极好看,浓眉似远山含黛,双眸似墨玉点漆,眸光流转似西湖水潋滟,长睫启合时若凤尾蝶振翅——仙人般的存在。   而他也的确是个谪仙。   仙人为何不长居天界,又为何不隐居深山,这自然是有缘由的,而他的缘由,便是因着一个人。   雪有些凉,他收回手,估算着那人到底去了多久。   眼角余光瞥到那楼下冒雪赶回的身影后,他将手收回,转身下楼。   飞雪零落发梢,那匆匆赶回来的男人,样貌也是极佳,剑眉浓黑如墨,双眼炯炯有神,面容坚毅,唇微微抿紧,透出一股清浅的淡漠与疏离来。他腰间别着把蓝色的剑,剑柄上的纹路精致华美,不染纤尘,看得出它的主人是个很细心的人。一件白色的狐裘系在他背后,挡住了卷着雪袭来的寒风,那披风靠近脖子处的地方又围了一圈软软的雪狐毛,护着他的脖颈。然而他身上的疏离,却在看见踏出客栈门口的那人时,消失殆尽。  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,捉住那人双手,感觉到掌心传来的淡淡的凉意,嘴里忍不住说道:“怎么这么冷……”然后他将那双手捧到嘴边,哈了几口热气给他暖手。被抓住手的青年只觉这样亲密未免太过引人注目,他准备抽回手去,却因被抓得太紧未能如愿。那人又解下背上的狐裘来,抖落上面的雪花,给他披上。   “陵越,你为何去了如此之久?”被系了披风的青年问道,话里听不出喜怒。   “久等了吧。”陵越将怀里捂着带着余温的吃食拿出来,塞到了他手里,“少恭,你快吃吧,还热着呢。”   少恭低头一看,眼里闪过一丝讶异,问道:“这不是城西那家铺子里的么?你跑那么远做什么?”   “你昨儿个说想吃这个,所以我就去买了。”   少恭哭笑不得地说:“我那只是随口一提……”   “就算只是随口一提,但你想要的,我一定会做到的。”陵越抱住他肩膀虚搂一下,然后推着他往里头去,“外边冷,我们先回房间吧。”   “辛苦你了。”少恭手掌握紧,对他说。   “你我之间何许客气。”   房内的四方桌旁,少恭拿起个水晶包,直接递到陵越嘴边。陵越看了他一眼,然后就着他的手咬了下去。   两人你一个我一个的将早点分吃掉,收拾桌上的东西时陵越突然说了一句:“听说西南魁狼山上出了个妖物,好像很厉害,那里的村民联合起来发了悬赏找人去除妖,我想接这个任务。”   少恭见他一本正经寻求自己意见的样子,仔细思考了一下后说:“你想去便去吧,注意安全,不可逞强。。”   陵越凑过身来吻了吻他的唇,然后凝视着他的双眸,看到他眼里含着的坚定,道:“好,我听你的。”   “赶紧收拾掉这些东西,我们等下去集市上看看。”   “好。”陵越应声道。   天寒地冻的,可集市上还是有不少商贩。陵越买了许多少恭喜欢吃的零嘴,又购置了一些住行时要用的东西,少恭要拿他不让,作势要给他却是塞了袋蜜饯放他怀里。   少恭捧着那袋蜜饯,只觉得自己又被陵越当成了小孩子,心里头有些想笑。虽然两人都是大人了,可陵越总时不时要给他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来。想着也是他的一番好意,少恭便欣然接受了。不过他不曾跟陵越说过,自己不怎么喜欢这些甜腻的东西,拿起一块蜜枣转身递给陵越,少恭问:“你什么时候去除妖?”   “大概半月之后吧。”陵越低头咬住。   “这么久?”少恭眼里闪过一丝讶异,“很强大的妖物?”   陵越将嘴里的东西咬碎吞下,说:“好像是,所以要花点时间准备。”   “那我还是陪你一起去吧,你一个人去除妖我不放心。”少恭敛了笑意,面沉如水,显出一丝严肃来。   “不用了,你若是去了,那妖物还不得见着你就跑。”陵越凑过去,唇在他脸颊上轻轻擦过,道,“况且你定然不愿意见我被那妖物伤及,可你出手我便没了试炼机会了,如何提高修为早日修成仙身,陪你一生?”   少恭只好说:“那好,不过切记,不要逞强。”   “好。”陵越温柔笑着回应。   少恭抬手又塞了块蜜饯到他嘴里当奖励,陵越喜滋滋吃了下去。   月圆十五,两人没有直接去客栈入睡,而是去了附近的山上。   夜寒,风冷,陵越解开自己外罩的披风,将少恭轻轻搂进了怀里。   良辰美景,少恭没有拒绝他的怀抱,况且这样躺着很舒服。   “雪夜的星子果然很美。”少恭靠在他肩头,看着那漫天星辰说道。   “我若是去捉妖了,你就不要偷偷跑过来看了。”陵越吻了吻他额头,说,“若是把你自己冻着了,我可不乐意。”   少恭轻笑一声,道:“我一个人的话并没有这种闲情逸致。”   “累么?”陵越轻声问他。   “还好,再看一会儿便下山去吧。”   此时雪已经停了,只有风带着瑟瑟的寒侵袭而来。   陵越两只手紧搂着自己,几乎把他整个人都笼在臂膀与披风里头,寒意侵不进来,感觉到的只有身旁陵越身上暖暖的温度。   “看够了么?”陵越凑到他耳边问。   少恭将视线移到他脸上,说:“你是问什么?若是问这月夜,那自然是看够了的,若是问你自己,那自然是没有的。”   “我也没有把你看够。”陵越笑了笑,凑过来吻他。   少恭睫毛轻颤,慢慢地回应这个吻。   松开时两人气息都有些乱,视线交织在一起,缠绵难舍。在月色映照下,两具身体的影子汇成了一个。   “回客栈吧。”少恭牵起陵越的手,沿着来的路走。   陵越却自后面一把将他抱住,接着身体便被突然祭出的霄河带起,迎着风往山下飞去。少恭猝不及防地一把倒在他胸膛上,随后便被他双手抱住。   站定后,少恭在风里问:“冷么?”   “不冷。”陵越将头枕在他肩头,声音温柔缱绻,“因为……你在我怀里。”   少恭忍不住笑出声来。   时过二更,陵越抬手将被子拉高了几分,盖住少恭的肩膀。   “等除了妖后我们就走吧,接下来你想去哪里玩?”陵越勾住他肩膀把他带得更靠近了几分,问。   “哪里都可以。”   “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?”   少恭想了想,想不到地方,心里主意转了转,便抬手指了指陵越胸口心脏出,说:“这里。”   陵越轻笑一声,说:“你已经在这里了。”   “能住多久?”少恭玩心一起,就停不下来了。   “想住多久住多久,你要是想走,也走不成。”陵越伸手捏了捏他鼻子,亲昵道。   “需要付租金么?”   “需要,租金高昂。”   “没事我付的起。”   陵越又道:“你可以住一辈子,不需要银子,不需要钱币,只单单要一个你。”   “那不行,我无价。”   “平等交易,我也是无价的,跟你换。”   少恭正色,凝视着陵越的眼睛,那双眸子澄澈空明,清楚地倒映着他自己的影子。他啧啧两声,又道:“你赚了。”   陵越拍拍他的肩膀,道:“好了,睡吧。”   于是少恭便弹指熄了烛火,钻进被子里去,被陵越搂个正着,两人相互依偎着,睡了过去。   过了几日便是庙会,虽然天冷,可镇子里还是热热闹闹的。   陵越本来坐在桌边听少恭弹琴弹得正好,就被外头的声音扰了思绪。他往外头看了一眼,然后对少恭说:“外头热闹得紧,要不要去看看。”   少恭点点头,准备坐起身来,却又重新跌坐了下去。   “怎么了?”陵越以为出了大事,忙问道。   少恭道:“我腿麻了。”   陵越噗嗤笑出声来,笑够了这才捉起他腿来,放在自己膝盖上,伸手给他揉。   他力道适宜,按得少恭舒服得很,麻了的腿部也渐渐活络起来。   “舒服吗?”   “不舒服。”少恭打趣道,“比起我以前见过的推拿师父的技艺,要差了些,而且也没什么力气。”   陵越心知他故意作弄自己,却也不恼,而是凑到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:“力气都得存着晚上用。”   少恭被他呛了声,也不再说话,脸却悄悄透出一丝薄红来。   陵越哈哈笑了两声,又搂过他另一条腿来按揉。   庙会最热闹的时候是晚上,两人在外头逛了会儿,到了晚上,所有小贩便都出了来,到处张灯结彩的,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。   也有不少商贩的摊子上挂了许多大灯笼,旁边备着纸笔,在纸上写了祝愿,投入灯笼里,灯笼飞到天上,便会将愿望带给上天。   那小贩见来的不似寻常夫妻或者情人,而是两名男子,虽然比较少见,可他还是识趣地笑着招呼道:“写在这里就好。”少恭便执起笔来,在砚台上蘸了墨,便提笔在纸上写了一句:愿得一心人……   字迹娟秀工整,赏心悦目的一行字。   他下半句还没写,手便被那人捉住,然后他便直接抓着自己的手在纸上写下:   白首不相离。   承载着两人愿望的灯笼飞往天空,慢慢升高,乘着风飞远。旁边也有许多灯笼一个接一个地飞起,满天都是灯笼,仿佛星辰垂了下来,点缀着漆黑的夜空,分外美丽。   少恭痴痴地看着,恍惚间觉得有人相陪便是自己一直都想要的东西了。他难得感性地对陵越重申:“白首不相离,你可记住了。”   陵越从后面抱住他的腰,在他后颈处蹭了蹭,道:“莫说白首不相离,就算千年万年,我也会与你生生世世在一起。”   “陵越,我信你。而你也不许有半句虚言。”   “句句肺腑之言。”陵越将他掰过来,直视着他澄澈黑亮的眸子,道:“而且你知道的,我永不欺骗你。”   少恭勾住他后颈将他拉过来,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吻过,道:“奖励。”   陵越便又按下他头来,自他眉心吻到脸颊,再吻到双唇。   “少恭,我离不开你了怎么办,你就像我骨中的血,我只想把你永远留在我身边。”   少恭主动地抱紧他,说:“那就陪着我,永远。”   “好。”   黑夜里的一声回答,掷地有声,这便是他给出的誓言。   满天的灯,温暖着寒夜。   一如陵越的身体,温暖着他怀里的人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这文其实就是重归,因为重归这个书名太多了所以改了下名字重发了。*^_^*还有就是之前发的时候没选择授权方式,所以最后改成《言归于好》。   ☆、第二章 捉妖之行   第二章捉妖之行   明天便是约定好去捉妖的日子,少恭帮他把行囊准备好。   晨光自窗棂处照进来,驱散了些许冬季的清寒。   他正弯腰在床上整理着行囊,陵越走过来,看了看旁边堆叠着的许多衣物,疑惑地问:“用得了这么多么?”   “不是就要离开这里了么,我先准备着,等你回来我们就可以启程去往下一个地方了。”   陵越笑了笑,道:“少恭考虑得真周到。”   少恭笑了声,不答。   “衡山日出很美,下次我带你去看看。”少恭转头对陵越道。   “好,依你。”陵越走过去帮他递衣服,看他耐心地折好然后分类,陵越目不转睛地看着,只觉得怎么都看不腻。   “别总看着,去把我折好的衣服收好,等出发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带上了。”少恭指示陵越道。   “好。”陵越依着他的吩咐把衣服放好,回身时看少恭弯腰整理的样子,突然有些意动,他从后面猛地抱住他,直把他压到床上去。   “陵越!”少恭被他个厚实的身体压着,自然不乐意,挣扎了下没挣脱开,反被陵越凑过来亲了亲耳垂。少恭眼珠子一转,抓着陵越的手把他拖得到了床上,自己坐起身来。他伸手戳了戳陵越胸口,教训到:“别闹”   “那我不闹你了,我们去吃点东西好不好。”陵越捉住他的手坐起来,问道。   少恭想了想,点头应允。   快乐的时候一天弹指就能过去,况且冬日昼短夜长的,不一会儿便已到了黄昏。   陵越出门跟那些接了捉妖任务的人了解了次日的安排后,才又回了客栈。他走进门时没见着少恭,屏风后却传出阵阵水声来,外头架子上挂着少恭脱下来的衣服。   少恭裸着身体坐在浴桶里,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时,他一边用水瓢往身上浇水一边道:“回来啦。”身后的陵越低笑一声,然后把他从后面搂住。“你也一起来洗洗吧。”少恭道。   对于这样的要求陵越自然是欣然应允。陵越脱衣下了水,水温不烫不冷,恰好在最适宜的温度。眼见着少恭将一头墨发散开放水里浸湿,陵越忙过去接了手,帮他把头发弄湿,接着又拿了皂角给他擦上。   陵越的脑袋靠得这般近,少恭一抬手,便把他的发带扯了下来。被弄散了头发的陵越呆愣地看了始作俑者一瞬,那人拿着发带笑盈盈看他,眼神狡黠得像只成精了的狐狸。   “尽捣乱。”陵越勾住他的脖颈,将他脑袋勾过来,在他唇上用力地吻。   少恭抬起膝盖抵了抵陵越的腰,待他放开自己时说道:“先沐浴,等下再弄。”   陵越自然是顺着他,说:“好。”他将少恭搂到怀里抱着,让他的背脊紧靠着自己的胸膛。陵越十指在他的黑发里穿行,指尖时不时还能碰触到他的皮肤。水静静地荡漾着,波纹层层。静水流深。   “都说无论多炽热的感情,最后都会化作水一般平淡的亲情,茶余饭后,就此相伴一生。”少恭坐在浴桶中,看着那水纹波荡,感慨道。   陵越一边给他洗着头发,一边在他耳边絮语:“细水流长,也不错。”   “无论细水流长还是轰轰烈烈,你能一直陪着我,就足够了。”   “好。”陵越在他后颈蹭蹭,表示亲热。   见水有些凉了,陵越便将旁边水桶里的热水一并倒进来,水温便又回复了一些。   少恭转身来帮陵越梳洗,当他的手碰触到自己的肌肤时,陵越只觉得经脉里的血液如同他指下的琴弦一般,跳动着发出兴奋的吼声来。腿间的那物悄悄抬头,被坐在他腿上的少恭察觉,紧接着那人的眸子便带着一丝惊讶朝他看了过来。   “少恭,出发之前可以给点奖励鼓舞一下士气么?”陵越的手顺着他光滑的肌理往下摸去,入了水,自腰间滑了下去。   “想来便来吧。”少恭凑过去亲了亲他,然后放松了身体。   自水里弄了一通,又去床上闹了半宿,最后少恭央求着莫要再来,那床的吱嘎声方歇。   子时已过,月上中天,该是休息的时候了。   天蒙蒙亮时,一只光裸的脚自床上踏了下来,接着脚的主人伸手从旁边凳子上拿了衣服穿好。他蹬着一双千层底金线缎面的鞋子,中衣月白色,又套了件蓝色外衣,腰间以宽腰带束紧。盘扣是翠玉所制,缀在腰间,煞是好看。陵越的头发高束,五官全露出来,俊毅非凡的一张面庞,即使他不言不语,可就凭着这张脸,也足以俘获不少姑娘的芳心。更不必说他还有高大的身材等一系列极佳的外在条件。不过再怎么好,也都是少恭的人了,有夫之夫,不容染指。   少恭俯身趴在床上,被子盖到背后蝴蝶骨处,不着寸缕的肩背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青紫痕迹。墨发凌乱地散在床上,有一些自面上盖下来,遮住了半边脸。   陵越走到床边来,给他把被子拉到盖住肩部,然后将少恭面上的乱发拂开,那人低垂的睫毛颤动了几下,接着便睁开了来。   “我吵着你了么?”陵越问。   “没事,也差不多是我醒的时候了。”少恭眨了眨眼清除一些残余的困意,脸上却还是留着一些疲累,他叮嘱道:“注意安全。”   “好。”陵越俯身在他侧脸烙下一吻,动作轻柔,他带着歉意道:“昨晚太过放肆了,对不起。”   想到昨晚自己被弄得求饶的“惨状”,少恭便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想继续这个问题。“早去早回,我再睡会儿。”他说着便又往被子里缩了几分,腰还酸疼着,不能动得太剧烈。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跟拆散重组了似的,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多动。   陵越静静凝视了他半晌,看了看时辰,还是恋恋不舍地拿起包袱走出了门。   他没想到,这一去,再回,便成了难事。  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风,风吹进来,带着蚀骨的寒。   已经临近日落,可陵越还没有回来。   心烦意乱之下,琴弦在手指下崩断,琴音骤绝。   剧烈的不安笼罩着他,心肺仿佛被渔网紧紧缠缚着,血液凝滞呼吸停止。少恭把琴一推,抬脚便出了门。   他记得陵越要捉的妖是在百里之外的山林里,等他赶到山上的时候,却只看见许多滴在白雪里殷红的血。又行了数步,便瞧见了被撕裂的断肢残骸。他顿觉一阵反胃,心里的恐慌却进一步扩大。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陵越,确保他无事。   沿着血迹一路找,最后他只能找到两个躲在背阴处受了伤的两个捉妖人。少恭大踏步走过去,扔了瓶治伤的药过去,然后揪着其中一人问:“陵越呢?”他的话像是从喉间吼出来的一样,带着慌乱,全然没有了半点平日里的温和气度。   “之前大家被那妖物冲散,那熊妖太强大我们伤亡惨重,部分人被那熊妖追杀,陵越就在其中。”那人急喘着气解释道。   “他现在在哪?”少恭目眦尽裂,吼道。   “东南方。”   话音未落,他身前已经没了少恭的身影,唯有冷冷的雪慢慢落了下来,冰寒彻骨。   ☆、第三章 共生血契   第三章共生血契   快。   风一般地快。   少恭从未跑得这样急促,心脏似乎都要从喉咙口跳了出来。   风割过脸颊,生疼生疼的,可他却好似已经麻木。   才不到一柱香的时间,却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。   他终于看到他了,一身的血,躺在雪地里,只一眼便夺去了他所有的呼吸。   那只熊妖已化作了原形,身躯像巨山一样,只朝那血色的人影压去。那熊掌下凝聚着破坏力极其强盛的灵力,只需一掌拍下,那人便会瞬间被打成肉酱。但熊妖的掌在半路硬生生停了下来,身躯未倒,可它已经死了。就在那一瞬间,少恭腾越而起,如惊鸿般,抬手之间琴现,弦动,那熊妖的内丹便被汹涌如海啸般的气浪击成了碎末。   那迅疾的身影收琴,落于地上,抱起那一动不动的人,飞到那高地上,才落了下来,把怀里的人轻轻放下。这时那熊妖的尸体才轰然倒下。   陵越的身上在流血,而他的心里也滴着血。   为什么要让他一个人来,为什么自己不能跟他一起来?   深深的负罪感折磨着少恭,他抱着陵越,手抖得几乎抱不住。   陵越的蓝衣已经被被血染红,有些已渐渐变成了黑色。就连那俊秀的面庞上,也漫溢着鲜血。他浑身都是伤,从头伤到脚,严重的地方已经见了骨。他脸上的血迹被一只白皙的手慢慢擦去,擦着擦着,便有滚烫的水滴砸下来,晕散了他脸上的血痕。   “不是让你不要逞强么,你为什么不听呢?”他语含一分责怪,其余九分全是揪心。少恭伸手到他鼻翼下方探测,觉出一丝微弱的气息时,才大梦初醒一般振奋起来。   “我不会让你死的。”少恭紧紧抱着他,脸上泪痕未干,眼里却迸发出一种极致的坚强。说罢他将陵越平放在雪地上,居于一侧,双手手印连结,忽而又咬破舌尖啐出一口血来,自他额间晕出一团赤红色的光华,光华碰到那悬浮在空中的血珠,便瞬间光芒大作,化作一方血印。他双手手势一变,那血印便冲向陵越,只撞入他心口里去了。   做完这一切,少恭忽地委顿了下来,整个人面色惨白,汗流如瀑,唇淡好像得失了所有的血色,而他披着的黑发发尾,竟已有一截变作了雪色。   少恭抱着陵越的身体,头与他脑袋轻轻磨蹭,他在陵越耳边轻声说:“陵越,我们回家……”他抬手欲将陵越抱起,却双腿一软直栽了下去。他小心护着陵越不让他受损,自己却直接跪在了那雪地里。   他与陵越结了一个共生血契,只要他不死,陵越便不会有事。这术法损耗极大,他现在就好似血液全被抽去了一样,无力而疲乏。他竭力想站起来,因为他知道必须得尽快回去给陵越医治,陵越虽然不会有生命危险,可他受创极重,若不尽快带他回去医治,恐怕即使以后治好了也会留下很重的后遗症。   就在这时,空中突然现出条细小的裂缝,然后一柄冰霜般的剑便自其中穿了出来,倏而化作了人形。紫冠白衣,鹤发童颜,正是陵越的师尊紫胤真人。   只见那紫胤真人疾行数步走到两人旁边,蹲下身去飞快地查看了陵越脉象,接着一脸沉凝地对少恭道:“把他交给我。”   少恭潜意识想拒绝,却嗫嚅着没有说出口。   “你现在带他回去还得四处寻药方能医治,非但对他没有好处还会延误他治伤。你把他交给我,天墉城灵宝众多清气鼎盛,对治好他有帮助。陵越是我徒儿,我定会尽力医治。”   少恭垂了垂眼,脸上的泪痕已凝结成霜,脸上一片冰凉,心脏仿佛也失了温度。他听见自己从喉间发出一声沉闷的回答:“好。”   看着紫胤抱起陵越消失在空间裂缝里,少恭终于再也撑不下去,俯地吐出一大口血来。   陵越本是天下第一修仙剑派天墉城内的首席大弟子,师承剑仙紫胤真人,后来他与自己相恋,遂离开天墉城与他一起漂泊天涯,四海为家。   两人琴瑟和鸣,可这时光却如此短暂,现在陵越被紫胤带走,两人相隔两地……   外头雪已经停了,少恭只穿着件中衣便下了床,他走到窗边看着外头一片素白,掩唇咳了几声。已经过了十几天,不知陵越现在怎样。少恭忧心忡忡的,然而现在他损了仙元一时难以治愈,还得等伤好才能接他回来。少恭存了打算,又养了一段时间的伤,等觉得自己好得差不多了,才动身去天墉城。   去天墉城路途遥远,要是以前陵越可以御剑带他飞行,完全不会让他出力。以前没他不觉得孤单,现在少了他只觉得自己孤零零的,心酸得很。   一路过去不曾耽搁,终于是到了天墉城。   天墉城身为天下第一的剑派,气势恢宏,守山的弟子们井然有序,显然训练有素。   念及这是陵越的师门,少恭没有直接便闯山而入,而是报上名号请那山前弟子前去通报。不多时那弟子领命回来,只说让他前往临天阁。   少恭心里疑惑,却还是跟着去了。   到了临天阁,里头只有紫胤负手而立,却是不见陵越身影。   虽然紫胤是陵越师尊,但少恭思及自己成仙恐比紫胤多了不知多少年,所以他未施礼节,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:“敢问紫胤真人陵越现在何处?”   紫胤转过身来,脸上无甚表情,只说:“陵越重伤未愈,我已将他置于后山修养,不过他现在还是昏睡状态,未曾醒来。”   “请让我带陵越离开,我医术精湛能尽快治好他。”少恭上前一步急切道。   紫胤却摇了摇头道:“陵越如今外伤已无碍,内伤较重,而我以在天墉城为他开辟一石室,以阵法为主导,灵石为辅助,再引天墉城灵气入内为他修养,你想带他走,可以,可你能找到比天墉城更好的治伤之处么?”   少恭被他拿话堵住,只好又道:“那你让我与陵越见上一见,我是他的至亲至爱之人,我与他接触对他的伤情也有好处。”   “我在石室外施加了封印,无法出入,况且陵越现在需要静养,你去了还有可能影响阵法导致前功尽弃。”紫胤只道,“你还是请回吧。”   少恭见他语意坚决,又丝毫不留情面,显然是想断了他的心思,而且紫胤句句都为回绝,又半句不提陵越苏醒会当如果,难不成他还想让陵越永远留下不成。少恭心里愤懑,可天墉城人数众多强抢必然不成,况且他担心陵越安危自然不能轻举妄动。思来想去,少恭还是决定先行下山再做打算。   行李大都带着,他此行来该带的东西都带着,无太大用处的便留在了那客栈里。他本想接陵越回去后便寻处清净之地好些养伤,却未想徒劳一场,就连见上一面也不曾。想起陵越曾说起蜀山山奇,他便转道去了蜀山,也是盼着能看看奇山调解一下心绪的。况且以他的能力不日便可往返,到时再来天墉城要人也不迟。   蜀山山路崎岖,崖壁陡峭山路曲折,山谷间道路极狭,山间似有人语,回音阵阵。走到声源处才知哪有人影,所谓人声不过是风声旋回所致。   自山路迂回了一圈,转道离开时在崖底下却见着个人来,俯着倒在草丛里,旁边倒着两只皮毛带血的兔子。看他穿着,像是个猎户。少恭是个大夫,以前与陵越一道就常捡些病人去医治,况且他医术高明,缕缕被人称为神医。他心存良善,便前去将那人扶起,他的面容露出来的那瞬间,少恭忍不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。   “陵越?”他喃喃喊了一句,却又很快否定了这个可能。陵越与他肌肤相亲尚有无数次,对于他的气息自己早已熟悉无比,这人虽样貌与陵越一般无二,但气息却是不一样的。少恭便又扯开他衣襟来看,陵越胸前的小痣他也是没有的。只是不知这人是何来历,莫非陵越还有什么兄弟流落在外么,为何从未听他说起过。少恭抬起他手来查看了一下他的脉象,脉象还算平稳,不过那经脉里却不知有何力量在奔涌窜行。本着救人为先的原则,少恭也并未深究,而是将他背负于背带离了这里。   他在附近的村落里租了间农舍,将那人先安置在了屋内的床上,然后又转身去山间采了些调息的草药回来熬煮。   少恭执扇摇着控制火候,不多时便有药香四溢开来。   屋内,床上的男人还未醒来。他在睡梦中拧着眉,似在经受着什么极大的痛苦。他胸口若有红光闪现,但很快便又隐没了下去。然后他便醒了过来,慢慢张开了眼睛。他有着一副极好的面相,高鼻梁,双眼皮,肤色白净,浓眉大眼的,唇色红润,好看得很。   跟陵越一样好看。   一模一样的脸,只是人不一样而已。   少恭段药进来时,他恰好自床上坐起来。   丁隐刚刚苏醒还未醒过神来,然后他就看见了个神仙似的人自门口走了进来,逆着光,却能看到他长身如玉,纤腰束在腰封里,细得紧。长衫下摆与那宽大衣袖随着他的动作飘飞,如羽化的蝶翼一样美。那人墨发披散,额前垂下两缕青丝,柔和了他面部的线条。所以当他出现时丁隐甚至把他当成了个有着高大身材的女子,可等到他走近时丁隐才知自己错得离谱,他是男子,样貌虽美却并不女态,而且高挺的鼻梁还增添了他面部的英气。   “你醒了?”少恭在床头的凳子上坐下,将手里的药碗递了过去,“先把药喝了吧。”   丁隐接过药,问:“是你救了我?”   少恭道:“之前路过山脚下见你昏迷着,便顺手救了。”   丁隐见他看着自己,偏偏他又长得好看,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姑娘都漂亮,忍不住就心神荡漾了一下。想到救命恩人还未认识自己,丁隐便开始自己介绍道:“谢谢你救了我。我叫丁隐,是卧云村的猎户,你呢,叫什么名字?”   “欧阳少恭,你可以叫我少恭。”   少恭。丁隐在心里默念了两遍,只觉得这名字同人一样,人好看,连名字都这么好听。   “你从小就长这样么?”少恭突然开口问,“你有没有兄弟姐妹什么的?”   丁隐被他问得一头雾水,只好说:“我一直都长这样,没有兄弟,也没有姐妹。我是个孤儿,从小在卧云村长大。”   少恭沉吟了片刻,接着又说:“你的身体是有什么异状么?我查看你的脉象,却并未查探出什么,不过你的身体里好像有一股很强的力量,而你的能力无法将它化为己用。是你误食过什么丹药仙草么?”   “我不知道,我只知道我从小就有怪病,每到月圆之夜便会发作。之前想来是我病发了,所以才会昏倒在山林里。”   少恭见他也不是很清楚的样子,便也止住了话头,对他温声说道:“你先喝药吧,不然药该冷了。”   “好。”丁隐见他催促,便埋头喝起药来。   少恭看着他的动作,只觉得他与陵越的样子重叠起来。他摇了摇头,勉强挥散心里混杂的思绪。   ☆、第四章 暂留蜀山   第四章暂留蜀山   夜里宿在那户人家里,少恭睡得有些不习惯,辗转反侧到半夜才勉强睡下。他一整夜都觉得身旁空空落落的,就又回忆起与陵越在一起的时候来,那人夜里总爱搂着他睡,把手臂塞到他脑后让他枕着,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,直到两人都困了就把被子盖紧,相拥着入眠。现在却是孤枕难眠了。   第二日一早,少恭起床准备去洗漱,刚推开房门便看见院子里正劈着柴的丁隐。   丁隐挥动斧头劈下,木柴咔擦一声从中间裂开来。他听见门开的声音时一边抬手擦汗一边转头看去。   “你醒了,是不是我把你给吵醒了?”丁隐有些不好意思。   “无妨,也是我该起的时候了。”少恭轻笑一声,转身离开。   丁隐看着他行走如风的飘逸身姿,忍不住看呆了眼。收回目光时,丁隐心里想,真是着了魔了。   少恭刚洗漱完毕,忽觉腹中饥饿,而厨房的火炉上正炖着什么,香气随着雾气蒸腾而起,满室飘香。丁隐恰在这时走进厨房,见他去伸手去拿那砂锅的盖子,忙提醒道:“小心烫!”少恭堪堪住了手,看他走过来,便让出了地方。丁隐刚劈完柴,身上散发着汗水与晨露的味道,并不难闻。他用灶台上的布巾包起砂锅把手,将它拿起放到一旁的桌上,唤着少恭坐下,接着又去拿了两个碗和汤匙过来,揭开盖子给少恭盛了一碗递给他,少恭接过,他便又把自己那碗装满。   少恭看着手里捧的那碗粥,粥炖得恰到好处,米粒如白玉一般半浮着,其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野菇,香气袭人,让他忍不住食指大动,拿起汤匙舀着吃了起来。米粒入口即化,野菇的香味溢了满口,少恭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神情来。   丁隐见他吃东西的姿态优雅,笑了笑,埋头把自己碗里的吃了个干净。他放下碗时见少恭还在细细品位,便问道:“好吃么?”   少恭点点头,赞许道:“很不错。”想到方才那如肉质般细腻的野菇,少恭问:“这户人家里并没有野菇……”   “清晨我特地去山上采的。”丁隐接口道。   “你有心了。”   听他这句称赞,丁隐只觉得心间好似有蜜淌过一般,甜丝丝的。见少恭心情不错,丁隐沉吟了一会儿,然后试探性地开口道:“少恭,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?”   少恭放下碗,问他:“去哪里?”   “卧云村,我家。”见少恭面露犹疑,丁隐忙补充道:“不远的,十几里路,你若是怕累我们可以租马车过去。”   “为什么要去那里?”   丁隐想了想,却连自己也说不上来理由,他下意识地想与他待在一起,想带他进入自己的生活。“卧云村村民民风纯朴,而且是自己的房子终究会自在一点,当然你若是另有去处的话我也不会强留你……”   “没事,反正我也居无定所,同你去也可以。”   “嗯?”丁隐猛地抬起头来,难以置信地看着他。   少恭冲他云淡风轻地笑了笑。   到了第二日,将房舍退还给那户人家后,本就没什么东西可带的两人轻装上路。少恭阻止了他去租赁马车的想法,只说一路风光独好走过去也不错,丁隐便干脆上前带路,一路兴高采烈地给他讲沿路的风光。   少恭喜于有人相陪,而且丁隐还与陵越形貌无二,仅仅只是看他说话都觉得开心。不过他二人还是有些差别的,陵越沉静如水,一向是温柔浅藏不外露,却自点点滴滴里能感觉到他的关怀,而丁隐性格较陵越活泼,言谈也多,是喜是怒都溢于言表,很单纯的性子,与他待一起甚是自在   到了卧云村,一路上见到不少村民,他们很好客,见少恭同丁隐一同进村,都有些好奇。丁隐依照少恭吩咐,只说少恭是游历四方的大夫,于蜀山下救了自己,便邀他前来村子里住一阵子。   丁隐带他去了自己家里,一间很平凡的房子,不大,但是内部陈设很整齐,窗明几净。接着他前去把客房打扫干净,以方便少恭住下。   卧云村背山临水,空气清新,院子周围树木荫蔽,很是舒适。   看着外面抽芽的树木,少恭始惊觉已是春天了。   走了一天后洗漱睡下,躺了大半个时辰还未入睡,少恭便知晓自己又失眠了。   他下床走到窗前,推开窗子,皎白的月光如水般泄入房间里来,溶溶月色,如玉光华,月光下庭院里的树木叶子在晚风里婆娑,摇曳着在地上拖出一个浅淡的影子。而那门口却站着个人,背靠着回廊的栏杆,月光勾勒出他俊朗的面部线条,饱满的天庭,深邃的双眸,高挺的鼻梁,润泽的红唇,他的面貌好看得远超那些世家公子,夜色给他的轮廓镀了层黑边,平添了一分神秘感。   听见他推窗的声音,丁隐转过头来,话语中含着淡淡的惊喜:“睡不着么?”   “嗯。”少恭应声,然后问他:“你怎么也没睡?”   “今夜月色很好,我想看看。”丁隐说道,“我吹首曲子给你听吧。”   少恭说好。   丁隐便从袖中拿出个玉哨,放到嘴里吹了起来。   哨声音色单一,但曲子很好听,也别有一番趣味。少恭听着听着,只觉得心里头的离别之情淡了些,渐渐地便有了困意。又听了一阵,他只说乏困了,便回了床上闭目欲睡。丁隐的哨声慢慢轻柔起来,好像在哄他睡去一般。少恭就在浅浅的哨声里,慢慢睡去。   在卧云村住下后,丁隐便时常打些野味回来吃,还会带着猎物去集市上换些银钱,再买些新鲜的时蔬与锅碗瓢盆等。   丁隐见少恭虽然带的东西不多,衣服倒是不少,想着他一日一换的速度,丁隐便寻思着给他买一件。转道去了绸缎庄,他与里头的裁缝细细说了衣服的样式,又详细说了一些细节内容,那人只说让他十日后来取。交了定金后丁隐才转身回去。   十日后少恭便看见了那件衣服,天青色的料子,上面绣着繁复的凤纹,形式与少恭平日喜欢的无太大差别,腰带上坠着块镂空的白玉,看上去极其清新淡雅。   “你买的?”少恭喜形于色,问他。   “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。”丁隐脸上显露出笑意,对他道:“穿上看看吧。”   少恭,这是我为你买的新衣服,穿上看看吧。   耳边骤然响起那人的一句话,面前的丁隐与记忆里的陵越骤然重叠,好像那人就站在自己身前一般,嘴角含笑面带宠溺地给他递过来买好的衣服。   见他失神,丁隐忍不住问道:“怎么了,不喜欢么?”   少恭收回目光,只说:“挺好的。花了不少钱吧,我等会儿给你。”   “不用不用,既然是我送给你的,自然是不会要你的银子的。”丁隐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,又说道:“况且上次你救了我我还没来得及谢你,这个就当做谢礼吧,好么?”   见他态度坚定,少恭也不好推脱,只好收了下来。但正所谓拿人手短,少恭便寻思着教丁隐一些东西作为回报。能近距离接触传授自然是极好的,丁隐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下来。   庭前风吹花落,院后树影婆娑。   少恭脱了往日惯穿的长衫,换了件窄袖束口束腰的衣服,显得腰身纤细四肢颀长。丁隐一如既往的猎户装扮,刘海软软垂在额前,风一吹便露出发下浓黑如黛的眉来,与那英挺的鼻梁相得益彰,更显气宇轩昂。   在树下两人执着木棍作剑,少恭嘴里说着要诀,丁隐学着他的动作练习。少恭身形翩若游龙,剑术收放自如,一起一合间好似他手中握着的便是一柄真正的宝剑,所及之处尽是破风之声。而他自己与那“剑”仿佛已经融为了一体,人变成了剑的延伸,剑变成了人手臂的延伸。   一套剑法耍过,少恭走过去给他讲了讲要领,随后便走到一旁树下靠着休息,留下丁隐一人在原地钻研剑法。   后院里长着几树桃花,此时春光正好桃花开了满树,风一吹就带下来无数纷扬的花瓣,飘飘洒洒地落到地上。   丁隐手里的木棍一刺,已有些气势的棍子便将那零落的一片花瓣击碎开来,他心里有些得意,转头去看少恭,却见他掌心灵力翻涌,数片桃花花瓣在他掌心跳动。丁隐刚积攒的些许信心土崩瓦解。   心想着总有一天自己要和他一样厉害,丁隐又努力练习了起来。   少恭看他的动作渐渐有了架势和套路,便不再紧盯着他看,而是时不时抬眼看下,然后出声指正他的动作。   等丁隐动作已无太大差错时,少恭便变出张红色的琴来,置在盘着的腿上,十指置上去慢慢弹奏了起来。自那纤长十指下,流泻出曼妙的琴音来,如仙山云雾般飘渺,似灵山翠玉般空灵,悦耳动听,不绝如缕。   听着他的琴音,丁隐只觉得心里的杂念都被一一剔除,只剩下手里的“剑”和他自身。   那“剑”舞得更快,剑风凌冽,那动作更加流畅,行云流水。   到日落之际,丁隐终于停下了一天的习剑,汗水淋漓地唤少恭一起回屋。   等他洗完澡时,少恭正埋头处理着食材,旁边锅子已经烧热,只等食物下锅。   “我来吧,你去桌边等着就好。”丁隐走过去对少恭道。   “没事,我菜食已经处理好了,你去添柴火或是拿碗筷吧。”   “好。”丁隐应承下来,接着便依他所说去做。   丁隐认为少恭剑法好弹琴好样样精通,必然厨艺也是极好的,果不其然,少恭做的饭菜也是一等一地好吃,丁隐吃得咋舌,还忍不住多吃了两碗。   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,少恭心里有些好笑,对他说:“明天我再教你些新的剑招。”   “好好好。”丁隐连声叫好。   又可以跟他一起习剑了,丁隐心想。   早点教完他早点离开吧,少恭心里这般说道。   ☆、第五章 被迫负伤   第五章 被迫负伤   又过了一月有余,一日,少恭看着丁隐架在自己颈上的树枝,满意道:“剑术方面我已经没什么能教你的了。”   丁隐将手中树枝拿下去,问他:“你要教我新的东西了?”   少恭摇摇头,说:“不,我的意思是,你可以去找新的人来教你剑术了。蜀山之上有一修仙门派,你可以去那里拜师学艺。”   丁隐有些茫然与失落,他踯躅着问:“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么?”   这一阵子以来两人朝夕相处,丁隐对自己的那点心思少恭又怎么会看不出来,然而他心里有人,况且他与丁隐只不过萍水相逢,以后也是各归各路的,本就不该多加牵扯。   “不是,只是我在你家打扰了这么久,是时候离开了。”   “你会去哪里?”丁隐往前走了一步,手微微抬了一下,一个挽留的姿势。   少恭心知若是再予他念想,想必他会越陷越深,倒不如趁还能结束时早些了断。他看着丁隐,面不改色地编了个理由:“我有个至交好友,他因故去了他师门修养,如今我得去接他。”   丁隐听完又问:“那你以后会去哪里?”   “天地之大,何处都可为家,我以后自然是畅游山川遍历天下。”   “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么?”   “你还是去好好修行吧,你根骨极佳,若是潜心修炼保不准以后会有大造化。”   我不想修炼也不想有大造化,我只想跟你待在一起。丁隐话已经到了齿间,还是默默咽了下去,心里的悲伤如潮水般涌了上来,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。   少恭说第二日便走,所以这天夜里他收拾了一些东西,准备翌日一早就离开。刚刚吹熄了油灯躺下,他还未合眼,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哨音。自从发现他夜里难眠之后,丁隐便时不时出来给他吹哨听,今日的哨声与往日的不同,带着凄然与哀怨。少恭心里也生出些失落来,按道理他不该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有这种触动,可丁隐顶着一张酷似陵越的脸,总会让他不自觉地亲近了几分。正准备不理会他独自睡去,却突然听到外面一声沉闷的声响,好像有人跌倒了一样,不一会儿便又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,接着又传来门被撞开的声音。少恭惊坐而起,他自己的房门也被推开了来,丁隐站在黑暗里,整个房间里都回荡着他如野兽般的喘息声。   “丁隐?”少恭试探般地问,却见那黑影一抬手,便是一道极强的灵力流朝他冲了过来。   少恭抓起一旁的衣服把自己一卷,翻身滚下床去,躲过了那一道攻击。余力击在床榻上,直将床身轰塌。   黑暗里丁隐的双眼发出红色的光芒,像晦暗的烛火一般,跳动着让他心悸的火焰。   少恭见他似有走过来的动向,便迅速目测了一下自己与窗台的距离,他嘴里念动印决朝丁隐发过去,趁他挡的刹那自那窗口窜了出去。丁隐随之也窜了出来。   十五,月圆。   月色下,少恭与丁隐二人遥相对立,一人双目赤红,一人沉静如水。   少恭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丁隐,只觉得他周身戾气蒸腾,好似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。脑海里突然想起丁隐曾说过他月圆之夜会发病,便断定这应当是他所说的怪病了。   丁隐终于动了,手中强大的灵力光球迅速聚集,伴随着他奔来的速度,直朝少恭击了过来。   少恭翻手以一道灵力流回击,他未曾想伤及丁隐便只用了五分力道,却没想到丁隐在这种情况下灵力暴涨,未能完全抵消的灵力击到胸口,另少恭体内气流好一阵翻腾。起了速战速决的心思,少恭一踩平地,身形骤若疾风,飞起自丁隐身旁擦过,抬手连点他胸前数个大穴,等他落地转身去看,丁隐已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动了。   少恭松了口气,忙将他带回屋内,燃起烛火细细查看他身体的变化。上一次他捡到丁隐,未能仔细查看他就醒了过来,竟一直未曾查看他身体的异样,这样想着,少恭导引着灵力流进入陵越体内,顺着经脉寻找他力量的源头,灵力随着血液,到了那心脏处。少恭运转神识,才窥见了他体内那东西的原貌——那是一块赤红色的晶石,石块表面凹凸不平。少恭本为谪仙,这般不寻常之物虽然未曾见过,但他根据自己游历世间的见闻,还是推测出了这是何物——蚩尤精魄所化的赤魂石。   平抚了赤魂石暴动之后,少恭坐在床边,守着丁隐。   丁隐躺在床上,身周褪去了那股魔气,又恢复了平日的模样。烛火下他的面容俊秀而安静,高挺的鼻梁在脸上映出个投影来,双眼紧紧闭着,渗透出一丝脆弱。他睡得很不安分,好似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,这是赤魂石残余的灵力在折磨着他。   少恭叹了口气,这些残余的力量过于散乱,难以捕捉,所以他只能这样看着他受罪。抬手擦去丁隐脸上冒出的汗水,少恭深深凝视着他,那张面庞与记忆里的陵越几度重叠,最后又恢复成丁隐的样子。少恭如碰了火一般迅速收回手去,愣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,竟有些茫然无措。   等第二日丁隐醒来时,少恭已不见了踪影。   丁隐翻身下床,只看见桌上茶壶下压着一张薄纸,上面以工整的墨字写着:   昨夜你体内赤魂石暴动,你多加注意。我须前往昆仑山寻我伴侣,不日方回。你好些修养,切莫擅动体内力量,以免伤及自己及他人。   丁隐心里生出了懊恼,他昨夜不该留在这里的,上一次他心知月圆病会发作,便夜里偷偷去了山上,等苏醒后才回来。这一次他知少恭会走,心里难受,一不小心就失了心智。   怕是失控的自己吓到他了吧。   丁隐的手指停留在那“伴侣”二字上,只觉得这两字如针尖一般戳在了自己心上。   何时有了伴侣么?从未听他说起过。   难过的情绪笼罩着他,眼角似又有魔气涌动。   那番,少恭再度踏上了去天墉城的路途。心知天墉城定然不会交出陵越来,少恭也存了心思,在昆仑山下等到日落,才穿了身夜行衣,不声不响地潜入其中。   天墉城后山禁地之中,双眸紧闭的陵越被灵力光华笼罩着,他身下是一个玉石床,周围嵌着数块灵石。一个赤色的八卦阵图悬浮在他上方,循环往复地汲取着灵石中的灵力灌注到他身体里。   禁地出口处坐着个身穿紫色弟子服的少年,脊背挺得笔直,显然是在把守。他是紫胤真人座下唯二的弟子,也是陵越的师弟,名为百里屠苏。他手中握着柄赤红色的剑,是为一把赫赫有名的凶剑,名唤焚寂。他自幼就能与这剑心意相同,一旦人剑相合,杀伤力尤为惊人。他与师兄陵越亲近,两人亲如手足,不过数年前师兄不知是何缘故,连天墉城继任掌教之位都不要了,下了山。轻轻摩挲着剑身,屠苏守了大半天,也有些乏了,他刚刚团身打了个盹,还未完全睡着就被风中的气流涌动声惊醒了过来。   他蓦然睁开演去,便看见一道黑影闪身进了那禁地之中。   “什么人?”屠苏低喝一声,随之跟了进去。   少恭动作迅速,即使听见屠苏在身后追的脚步声,却也并未回头。到达石室里后,少恭一进去就看见那躺在玉石床上的陵越,他心中一喜,挥手便破了那禁制,跑到陵越身边。他赶紧查看了陵越的脉象,见他气息平稳内伤已愈,便准备将他带走。可他刚把陵越抱起来,屠苏已经冲了进来,运动灵力将那剑往他刺来。少恭带着陵越急转,方躲过那锋利的剑刃,可那赤红剑身却又调转头再度攻来。少恭只好赶紧将陵越背起,运动灵决轰开屠苏,率先跑了出去。一路遁至山林间,因为背着个人,他还是被后来的屠苏追上。   屠苏运转剑身一路攻击而去,少恭怕伤着陵越只好将他先行放下,全力应战。   黑暗中两人遥相对立,而少恭只觉得对面的那人气息突然变得狂躁起来,力量也成倍数地剧增。两道身影同时腾空而起,在半空相击。巨大的气浪掀开厚厚的尘灰,周围的土地骤然爆开,响声撼动了山林。   一击之后两人都后退落地,少恭被弥漫的尘烟遮挡了视线,那厢屠苏落地之后迅速转身,灵力自指尖迸出,化作赤红长剑直击而去。   剑身自尘烟中刺来的那一刻,少恭的瞳孔倏然睁大,忙侧身去躲。然而那剑来势太快,还是从他肩背处擦过。少恭捂着伤口滚落到一旁,鲜血溢了满手,而且那伤口处好像有烈火灼烧一般,还有黑气萦绕着钻进去。   他这里来不及反应,那边屠苏已经挡在了他与陵越中间。   听见不远处传来的人身及脚步声,像是很多人正往这边赶来,他心知大势已去,只能忿忿看了那不远处的陵越一眼,忍痛转身逃离。   伤口血流不止,少恭只好跑到不远处的山涧里清洗,他本来躲在山洞里,可天墉城骤然多了许多巡逻的人,往来不休,他被迫离开了昆仑山,本准备在不远处的城镇躲藏,可他此行本可以带陵越离开,却功亏一篑。悲从中来,便觉时日分外难熬。等他察觉时,他已经到了蜀山。   丁隐自那日少恭走后,便依他所言去了蜀山剑派修习剑术,可他家在蜀山下,便时不时跑回家来打扫一番,或是添置家用。这天他刚刚打完柴回来,就看见那一抹熟悉的身影立在他家门口,不是那让他魂牵梦萦的少恭还能有谁。   少恭见着了他,一直以来支撑着身体的那股气一散,整个人就往下栽倒了去。身体坠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,然后他便失去了意识。   他身体带着伤,起初只是用山泉水简单处理了一下,没有得到妥善的处理,他又连日奔波过来,伤口就发了炎症。   丁隐把他抱到自己床上,给他解开衣服时,发现了他背上的伤。伤口狭长,横亘在白瓷般的肌肤上,狰狞可怖。丁隐拿着干净的白布给他擦拭伤口的脓水,手不敢用力,生怕一不小心弄疼了他。但少恭还是醒了过来,他睁开眼睛,一眼便看见在一旁忙碌的丁隐。   “少恭,是谁伤了你?”丁隐见少恭想起身,连忙拿了软枕垫到他身下。   “一个宵小之辈罢了,我掉以轻心才会被他伤到。”少恭连说话也没了那么多力气,看了看丁隐,只道:“我身上带了些药粉,可伤药还需几味草药,须得现采现用,你去附近的山上帮我找一下,拜托了。”   “好,你说是哪几味药,我去找。”   少恭便给他说了药的名字与样子,交代完后他也没了力气,趴在那里闭了眼睛。   丁隐给他盖好被子,转身出了门。   少恭背上的伤口实际上慢慢地修复着,不过速度着实太慢。少恭拧着眉,忍着痛处。他本是仙身,受了这样的伤,若是以前,想必复原会快上许多,可他对陵越结了共生血契,仙灵有损,还得慢慢修炼才好。现如今他也只能接住外界药物的作用,来治疗己身伤痛。他昏昏沉沉地睡了,又迷迷糊糊地醒来,这样反反复复了好几次,期间丁隐给他换了伤药,还熬了粥给他喝。他胃口不好,等丁隐喂了几口后便再也喝不下去。   丁隐一直陪着他,还打了热水来给他擦身,少恭没有力气阻止,便随他擦拭。   日落时下了雨,起初还是晰沥沥的小雨,最后雨势变大,门外直接结了张雨帘。   少恭却发起了高烧,他拿自己随身带的药和着水服下,药效没有马上上来,他只觉得整个脑袋都像是铜铁做的一样,重得抬不起来。   丁隐见他吃了药,自己忙了一天也乏了,就准备睡下。上一次他夜里犯病,把家里的另一张床给打坏了,他也没来得及买新的,一直以来都睡着这床。现在少恭受了伤床被他睡了,他就只好去柜子里找了被褥来,准备铺在地上睡一晚。   “你要睡地上?”少恭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,看着他,虚弱地问。   “嗯,我睡这屋比较好照顾你一些,如果你不喜欢那我去隔壁屋睡……”   “你上来吧。”   “什么?”丁隐难以置信地看过去,却见他真的掀开了被子。虽然不知道少恭为什么突然对他表示亲近,但一想到能同他睡在一起,丁隐便觉得心脏都跳得好像要蹦出来。他强掩去脸上的喜悦,脱了衣服鞋袜爬上床去,在少恭旁边躺下。   之前给少恭治伤,他已帮他脱了外衣,现如今虽然少恭下身还穿着,上身却是完全赤裸着的。一想到这里,他便觉得血液奔行的速度都快了许多,可他不敢动心思,生怕亵渎了他。   少恭半睁着眼睛看他,脑袋昏沉,导致他视线都迷糊了起来,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左手去碰触丁隐的面庞。   丁隐屏住呼吸,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动作。   少恭的手轻飘飘的,没什么力气,可他一点一点,细致地抚摸过他的额际,他的眼睫,他高挺的鼻梁,还有他爆满的红唇,好像在抚摸着他无法触及的爱人。   丁隐觉得空气静得吓人,他听见自己胸膛里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,一声接着一声,震耳欲聋。可他却觉得少恭的眼神很奇怪,好像在看着他,又好像在透过他,看着另一个人。   ☆、第六章 兵戎相见   第六章 兵戎相见   少恭睡得不安稳,做了梦。梦到很多零零散散的事情。他想起他和陵越初遇的时候,三月杏花天,陵越捉了妖兴冲冲地回去,而他坐在山间的石桥上,拎着壶刚买的桂花酒。陵越走过去的时候少恭喊住他:“你是捉妖人?”   陵越停下脚步,说:“差不多,我是天墉城的修仙之人。”   少恭对他举起酒,笑得灿烂:“你要不要和我喝一杯?”   陵越被那笑晃了眼,心漏跳了一拍,便应了下来,在他旁边坐下,和他一起看着山景,将那壶酒喝完。   后来少恭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了心,陵越笑着说,你比初开的桃花还要好看,我低头看你的那一瞬间,心就丢了。   想起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日子,他弹琴,他练剑,仗剑走天涯,多么地潇洒自在。想起来都觉得心里甜甜的。突然那一旁舞剑的人站定了,看着他,脸上没有一丝笑意。他说:“少恭,我走了。”   少恭忙追上去,问他:“你去哪里?”   他没有回答,却一点一点在他眼前消失了去。   少恭自梦中惊坐而起,喘息着看了看周围的环境,才明白那只是个梦而已。可那个梦那么真实,好像在预示着什么一样。他只觉得心跳如鼓,久久难以平静下来。   外面下着雨,丁隐却不知去了哪里。少恭勉强起了床,自己去打了水擦洗汗湿的身体。去厨房时发现丁隐给他留了饭菜,用余火温着,还是热的。少恭看着锅里的饭菜,心里似有暖流淌过,眼眶微微地湿润了起来。多日的奔波劳累,这样的罪他已经很久没有受过,现在没了陵越在身旁,他一个人强撑着忍耐了这么久,从身体到心理都已经濒临崩溃。他勉强伪装的坚强,在这一顿温热的菜食的作用下,终于彻底垮塌。   “丁隐……”少恭默念着这个名字,等心里的悸动平稳了些,才草草吃了饭食。   雨还在下,像天破了个大窟窿一样,水哗啦啦地往下泄。   等了很久丁隐还是没有回来,少恭隐隐猜测到,他恐怕是去了山里给他采伤药。少恭打了伞,踩着泥泞的小路找寻丁隐的踪迹。他已事先问过村民,知道大致的方向。等他刚到了山下,就看见丁隐自山里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。   少恭赶紧跑过去。丁隐讶异地看着他,然后就被少恭搀扶住:“你怎么了?摔了?”   丁隐强忍住疼痛,装作无碍的样子,说:“没事,下雨路滑,一不小心便摔了。”他手里紧拽着一把草药,沾着雨水和些许泥点子,显然采药费了不少波折。“少恭,你出来多久了,你的伤口可别沾了雨水,烧退了么?”他赶紧伸手在少恭额头上探了探,语气急切。   少恭抬手给他擦去脸上的雨水,说:“先回去吧。”   二人回了家,丁隐先去换了身衣服,自己的腿伤也来不及料理,便赶紧去给少恭换药。少恭没有阻拦,任由他脱下自己的衣服给自己弄好。   “不必再冒这么大的风险去了,更何况还下着雨,太危险了。”少恭坐在凳子上,将半脱的衣服穿好。   丁隐背对着他在盆里搓洗方才给他擦伤口的软布,嘴角轻勾道:“只要你快点好,我每天采都没关系。”   少恭看着他的背影,眸光慢慢暗淡下去,他说:“你不要再这样对我好了,我不会喜欢你……”他知道自己话说得绝情,但是与其给他不必要的希望,不如一开始就画上句点。   “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?”丁隐的动作停了下来,嘴角的笑意消逝了去。   这个问题让少恭怔了下,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找他,想来,便来了。也许是因为,他的脸吧。会让他感觉陵越在他的身边……   “也许是觉得你算个可以帮我的朋友。”少恭虽然不愿伤他,但还是努力地划清着界限,“谢谢你对我的照顾,但我心里已经有人了,不可能再装的下其他。来找你,的确是我的失误……”   丁隐听着他的话,只觉得腿越发痛了起来,心脏也一抽一抽地发着疼。他低声喝了句:“够了。”然后端起水盆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。   少恭闭上眼睛,努力无视掉心里骤然闪过的一丝异样。   丁隐到了厨房里,眼睛里渐渐绽放出红光。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咆哮:“他不喜欢你有什么关系,折断他的翅膀啊,把他囚禁在笼子里,永远陪着你,不就好了么?”另一个声音则说:“不,不能这样对他,他是你爱的人啊,如果这样对他,他肯定不会原谅你的。”两个声音在脑海里争执,吵得不可开交。   “够了!”丁隐怒喝一声,把桌上的东西都扫了下去。   少恭坐在卧室的床上,静静看着门口的方向,良久才收回目光。伤口还隐隐发着痛,想起方才丁隐给自己料理伤口时的专注和认真,他便觉得心里有些难受。越是难受,他越是明白自己要早些脱身,再与丁隐这样相处下去,他害怕自己会对他产生感情。   他无比地渴望着陵越出现在他身边,把他抱在怀里,让他摇摆不定的心安定下来。   “陵越……”他对着虚空喊着爱人的名字,终于乏了,躺着睡了过去。   少恭刻意地与丁隐保持着距离,丁隐有所察觉,却从未当面揭穿。   少恭等伤养好后,终于再次打定了离开的主意。他把身上所有值钱的细软都留在了桌上,只当做对丁隐照顾他的报答。天还未明,少恭已起身离开。身后,丁隐隔着段距离紧紧跟随着他。   天墉城内。   天墉城大弟子陵越站在后山临崖处的山门前,看着远处的山峦,视线有些发散。他前几日刚从昏睡中醒来。听师尊说,他是捉妖时受了重伤,所以才昏迷的。可他问过师弟,得知他在数年前离开了天墉城,从此便再也没有回来过。那么他离开的那几年,到底去了哪里?为什么他对此毫无印象?只隐约觉得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……却怎么也想不起来。   少恭这一次并没有贸然闯进来,上一次他关心心切,才会不管不顾地闯入抢人,这次他留了个心眼,到了昆仑山下后,先放了个符鸟出来寻找陵越踪迹。   陵越在门口站了许久,等他终于收好混乱的思绪准备转身回去时,突然发现自己旁边站了个人,一个男人,长得很俊美,脸上密布着汗珠,好像刚刚从山下匆匆跑上来的一样。   少恭一向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乱了,风尘仆仆的,可他完全没心思理会。他有些犹疑地看着陵越,像在确认这人是不是真正的他。他张了张嘴,心里有很多话要说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   陵越感觉他有些熟悉,却又感觉很陌生。他突然意识到,这里四下无人,除了自己身后的门之外便是绝岭峭壁,那么他是从哪里过来的?自山崖下直接飞身上来的?若是天墉城的客人,大可直接走正门,为何要做这偷偷摸摸的勾当?莫不是窃贼不成?想到这里,陵越心里便生了丝警惕来。   “陵越,陵越。”他朝他冲过来,伸手想搂住他,却被陵越伸手挡住。   “你?”   少恭敏锐地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来,陵越是不会这样拒绝他的,   “你怎么了,陵越?”关心之下,少恭也顾不得其他,捉住陵越衣袖便问。   陵越有些迷茫 不知道要怎么回答,只能一脸茫然地看着他。   “你之前伤了头部,是不是伤口对你造成了什么不好的影响?我带你回去医治。”少恭说着便一把抓住他手臂,做势要拉他走。   陵越下意识反抗了一下。   少恭被他抗拒的动作赐得心里一痛,对他说:“跟我走。”   陵越似是想到了什么,便顺从了下来。这在少恭眼里则变成了他信任自己,愿意跟自己走的意思。   少恭带着他从山崖处纵身跃下,带着他一路绕开昆仑山内巡逻的弟子,走了许久,终于到了天墉城边缘。   少恭转头开心地对他笑:“陵越,我们终于出来了。”他走过去伸手抱住陵越,像以往依偎的那样,用一种释然而放松的语气说:“我好想你。”在他看来,陵越是他最大的依靠,似兄似父,是可以让自己在精疲力竭时栖息的港湾。现在他终于结束了多日的担惊受怕,终于可以靠在他肩头跟他一起说话,终于可以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。你还活着,还有什么比这更开心的事情?   他几乎要喜极而泣,却在松开陵越的瞬间,脸上的笑凝固了起来。他看见陵越的眼睛里,一片淡然——没有丝毫应该属于他的温暖。   陵越启唇,说:“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,但私闯天墉城也不是常人所为。现在我已经将你送到天墉城边界,你请自行离开吧。”   “你在说什么?”少恭心底一片惶然,他本不是冲动的人,可陵越的冷漠却让他失了冷静。“我是少恭啊,你连这个也忘了么?”   “我不认识你。”陵越退了一步,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。   少恭心里一点点发着痛,却又执拗地再度靠过去。他强笑着找着话题,说:“你不在的这些时日,我看见了一个人,长得跟你一模一样。每次看到他,我都会想到你,就像你在我身边一样。”  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棵大树之后,丁隐的目光紧紧凝在他们二人身上。他手指抠在树皮上,指尖深陷入内,眼里带着十足的嫉妒与怨恨。他看见那个跟少恭在一起的男人了,跟自己有着一样的脸……他听见少恭说的话,如锥子般深深扎进自己心窝里。原来他跟自己在一起,都只是在想另一个人,原来他只是个替身么?丁隐想到这里,眼中愈渐显出疯狂之色。他现在很想冲出去,毁了这一切。心里仅存的那丝理智紧紧拉扯着他,止住了他的步伐。   另一边,陵越冰冷而绝情的话也在刺痛着少恭。   “天墉城是我最重要的东西,我不可能跟你走的。我不认识你,你应该是认错人了。”   少恭的心渐渐下沉,却难以安心离去。他眸光一沉,运转灵力便攻了上去,竟是要把人强行打晕带走的打算。   陵越下意识地反击,他体内灵力前所未有地充沛,几招之内便将少恭逼退了下去。   少恭适才想起,那共生血契是匀了一半力量给他的,若是现在跟他单打独斗,根本打不赢他。   而陵越已抽出剑来,指着他。   少恭只觉得心如刀绞,无论什么时候,他都不会对自己这样的。为什么只是昏迷了一场,他就变成了这个样子?   “你走吧,不要再来天墉城了。”陵越挥手一掌击了出去,正中少恭胸口,把他击倒在地。他只当自己是对付了一个擅闯的窃贼,浑然不知许久之前,那人还是自己多说一句都不愿的放在心尖上的人。   少恭茫然地看着他提剑转身离开,背影潇洒而决然,却连站起的力气都没了。等陵越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视野里,他才俯身吐出一口血水来。   ☆、第七章 一剑穿心   第七章一剑穿心   丁隐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,赤红的双目里带着野兽般的凶狠。   他不明白,他那么重要的一个人,连杯茶都不愿意让他亲自倒的人,怎么到了别人那里,就得受这种委屈。   杀了那个人好了。就杀了好了。不是把自己当替身么,杀了那个人,自己就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了吧。他死了,少恭就是他的了。   心底的魔性进一步扩大着,最终将他的理智完全吞噬。   他伸出手,凝聚灵力于掌心,逐渐幻化出一柄赤红的刀刃出来。   血饮刀,他从蜀山得到的宝贝。不饮血怎么好意思叫血饮呢?   有灵性的刀刃在他掌心微微跳动着,发出嗡嗡的嘶鸣声。他勾了勾唇,嘴角浮现一丝嗜血的笑容。   少恭捂着胸口,心里郁结之气难平。正准备爬起身来时,他突然瞥见背后走来了个人。他抬眼看去,发现正是丁隐。   “你……一直都在?”少恭嘴角带着血,就这么问他道。问完后他又忐忑起来,心想不知道刚才与陵越的对话,他听了多少。   丁隐在他旁边蹲下,伸手把他打横抱起,抱到一旁平坦的石头上才把他放下。   “你跟着我过来的?”少恭问出了心里的疑惑。   丁隐没说话,只是伸出手自他的鬓角下滑到他的下巴。少恭下意识地挪开头,他觉得丁隐有些非同寻常,按道理他是不会有这么逾越的举动的。而丁隐在赤魂石魔性的催动下,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,只觉得兴奋。他捏住少恭的下巴,把他脸扭到面对着自己,说:“是啊,我想你想得紧,就跟着来了。”   少恭迅速地一把掐住他手腕,手指也扣住了他脉门,脸上带着被调戏后的薄怒:“你发什么疯?”   丁隐在入了魔的状态下,本以为自己可以轻易制住他,却没想到少恭的反击会这么迅疾。看样子就算受了伤,也是不好制服的。真是朵带刺的玫瑰。丁隐眼里闪过一丝玩味。   丁隐不答反问:“你很爱他?”   少恭被问得有些尴尬,抿着唇一言不发。   “你就是为了我这张脸靠近我的么?”   少恭张了张嘴,想说不是,却不知道如何开口。他救他纯属巧合,可他也是因为丁隐长得像陵越才会留下与他共处。   丁隐看他不说话,以为他是默认,心里蹭地一下便火了起来。可他面上还是在笑着,笑得让人不寒而栗:“原来你接近我,都只是为了骗我……为了这张脸,接近我,对我好,教我剑术,让我泥足深陷……然后你找回他,就可以不要我这个替代品了是不是!”   少恭沉默地闭上眼睛,等他说完,才冷冷地说:“不要再说了。”   他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,让丁隐瞬间便怒火中烧起来。他连说了三声好,然后一边伸手放出自己的血饮刀,一边转身朝天墉城走去:“那我现在就去杀了他。”   少恭愣了一瞬,再抬眼他已经不见了踪影。   “混蛋!”少恭赶紧追了上去。   丁隐心知他受了伤,还刻意加快了速度,渐渐两人的距离便拉了开来。他找到陵越的时候,陵越才上山不久,正举步往天墉城里面走。丁隐提着刀便疾步走了上去。   陵越眼角余光瞥到他时,那血红刀刃已经朝他砍了过来。他仓促后退躲过,却在看见丁隐的面庞时停下了动作。   “你……”陵越惊骇万分,连剑也未拔,只对丁隐喊,“停下!”他恍惚间已经失去了冷静,只看着那张脸,看得鼻子发酸。   丁隐却不管他,刀刀如风,逼得他难以遁逃。陵越心神大乱之下,根本没有挡住他几招,不一会儿便被击倒在地,嘴角溢出血来。而丁隐见一击之下已经得逞,挥刀便迎头砍了下去。   陵越还兀自看着丁隐不知抵挡,那厢少恭已经冲了上来,一看见陵越身处险境,他眼一红便冲了上去。   “不要!”   丁隐不管不顾,继续砍下。   霎时间,鲜血四溅。   陵越撑在地上一脸惊愕地看着。   丁隐眼睛眨了眨,似是痛得厉害了,他好久才缓过神来,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刺出来的那一截剑尖,看着那上面沾染的自己的鲜血,有些不相信这是自己所看到的。他其实可以积起身上的力气往身后全力一击,可他知道,后面是那个人。他恍惚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,手中的刀哐地一声落在了地上。   “你做什么!”陵越终于回过神来,手中一掐印决,灵力光团便朝少恭击了出去。   少恭躲也未躲,生生受了这一击。他踉跄稳住身形,看着陵越,眼里闪过一丝痛苦之色。他又转过头来,目光凝滞在丁隐的背影上,看见他轰然倒了下去,才如梦初醒一般后退了几步,愣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。   等陵越抱住下坠的丁隐后,再抬眼时,面前已经没有了少恭的身影。他再顾不得其他,抱起丁隐便往天墉城内冲去。   丁隐胸口处,那一柄由灵力凝结而成的剑,在他胸口涌现的红光作用下,渐渐消失。紧接着,那胸膛处的伤口以肉眼可视的速度复原着,不一会儿便平滑如初。   丁隐醒来的时候,他正躺在陵越的房间里。见他睁开眼,原本守在他床边的陵越赶紧凑了过去:“你怎么样了?”   被问到的人有些好笑,只坐起身来,问他:“你为什么要救我?”   陵越直截了当地开口:“你家中是否有父母长辈?家居何处?”   丁隐嗤笑道:“无父无母,蜀山一介猎户。”他看了看陵越,又问:“我要杀你,你还救我?”   陵越回他:“实不相瞒,我曾有一个双胞胎弟弟,幼年失散……”   “你意思是我是你弟弟?”丁隐哑然失笑。   陵越倒是一脸正经全无调笑之意:“正是。”   丁隐心里冷笑,面上却不动声色。   “我觉得你就是我失散的胞弟,你受了伤,先暂且在我这里住下,我去派人找你的生辰八字,与我胞弟比对。”他想了想,又道:“之前你被那人刺伤,我见你伤口不治而愈,心里惊奇,便请掌教过来看了看,才知道你体内有着一种东西,叫赤魂石。正是它保住了你的性命。”   “哦,原来是这样。”丁隐漫不经心地随口说,倒像他是第一次听赤魂石这东西一样。其实他在蜀山时就已经知道自己身怀赤魂石,不然他也不能得到这么大的力量。他看见面前这个男人絮絮叨叨地给他说着话,对他的说辞却是一个字也不信。世上样貌相似的人那么多,就全都是他弟弟了不是?而且无论是谁,都不可能是他自己。自己跟情敌是兄弟,这未免太可笑了吧。而且自己十几年来孤身一人,哪有说来就来的兄弟?   “你先在这里修养,我去给你找些吃的来。”陵越对他嘱咐了这一番话之后,便转身离开了房间。陵越走在路上,觉得自己胸口有些莫名的压抑,他想起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,想起他被自己打伤之后满脸的凄惶,便觉得心脏一抽一抽地痛了起来。他停下脚步缓和了很久,才终于平复下心里的疼痛。   丁隐强撑起来下了床,低垂的眼里一片晦暗。心脏被刺穿的那一刹那,比身体的痛更剧烈的,是他一腔爱恋被残忍撕碎带来的痛苦。自己对他的那些爱恋怜惜,现在想来简直就是一个笑话。   陵越回来的时候,丁隐已经坐在了桌边。陵越端了东西坐过去,把饭菜放在桌上,对他说:“你的刀我放在墙角的桌上了,你收好。”   “我已经拿了。”丁隐心里对他还是有些警惕,没有伸手拿筷子。他眼神有些发散,瞥到陵越身上的衣服时,突然便笑了起来。察觉到陵越看向他时,才收敛了笑容。   “你不吃么?”   丁隐看看了,说:“全是素,没肉么?”   陵越看他好不容易提了个要求,便道:“你等等,我去膳房让人给你做。”   丁隐看着他走出门,才起身走到床边,拿起了陵越挂在上面的衣服。   酒是最烈的酒,入了喉,化作一团火,直烧到胃里。酒坛空了,他便一抬手把坛子砸碎,又抱起一坛新的,拍开泥封,继续饮。他就这么一直喝一直喝,喝得人事不知,喝得烂醉如泥。   他俯在桌上,一直以来梳得整整齐齐的发丝也变得凌乱,整个人显得极其颓废而狼狈,一点也看不出往日的风流气度。   酒馆说要打烊,他便直接扔了锭银子过去,成功让小二闭了嘴。   他记得他已经很久没有喝得这么放纵了。陵越在的时候,顾及他身体,每次都不许他喝多。   “现在你管不到我……我想喝多少喝多少……”他自言自语着,语气却渐渐低沉下来,颓然地垂下头,“你不管我了……”他鼻子一酸,眼里登时便渗出泪来,只喃喃着“你不管我了……”身体摇摇晃晃地往桌下栽倒,倒到一半时,落入一个温暖的臂弯里。   少恭眯了眯眼睛,朝抱着他的人看去。看到他的那瞬间,他像是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家一样,紧紧拽着他的衣服,喊他:“你回来了……陵越……”   而“陵越”看着他,嘴角微微上扬,那眼里,却是冰冷异常。   ☆、第八章 蜀山石牢   第八章蜀山石牢   丁隐沉默地看他,一言不发。   少恭却自顾自地抱着他,见他不说话,又搂住他吻了上去。他的舌头舔过自己唇瓣时,丁隐眼神暗了暗。少恭不管不顾地在他颈窝处蹭,抱着他在他脸上烙下一连串的吻。   丁隐把他打横抱起,朝外面走去。他去最近的客栈开了间上房,开门,关门,把少恭抱到床上。   少恭还以为他是陵越,抱着他不松手。   “不要一个人去捉妖了……我真的害怕你死掉,陵越,我爱你……”他絮絮叨叨地同丁隐说着话,可他的话语却只能让丁隐的心愈渐沉入谷底。   他在心里问,你怕他死,那我呢?你拿剑捅穿我心脏的那一刻,有没有想过我会死?越是这样想,他心里越是难受。赤魂石感觉到他的心绪波动,魔气顿时便涌了上来。以前他也有过对他动情的时候,在相处的那些短暂而甜蜜的日子里,他怜惜他爱他,连身体起了反应都不敢让他知道,怕被他得知之后会厌恶。他那时候只想着温柔待他,现在……已经不需要了。   交缠了一整夜,直到筋疲力竭。   烛花爆出嗤的一声响,火苗跳动了一下,然后重新燃稳。   床上的动静已经歇了,少恭闭着眼睛躺在床上,已经累得睡了过去。他光裸的皮肤上遍布着青紫的痕迹,看上去有一种被蹂躏后的异样美感。   丁隐一脸魇足地看着他。   少恭有些难受,在梦里微微皱了皱眉。   丁隐倾身下来抚摸他的脸颊,面露痴迷。他知道自己爱他,就算他差点杀了自己,他还是爱他。   可是……丁隐似乎想到了什么,眼神突然变得凶狠起来。   要是你知道是我,会怎么样?会好不犹豫地杀了我吧。可我怎么可以死呢?我死,也要和你死在一起。我这辈子都要缠着你,你永远甩不掉我。   他抬起右手,指尖渐渐衍生出巴掌大小的一个法阵,他施加的灵力迅速地往法阵里聚集。在体内赤魂石的帮助下,那法阵很快便聚齐了力量,灵力波动间撕裂出细微的空间裂痕。   “少恭,你让我去蜀山学艺,真是个很好的决定。我如果不去,现在就没办法用蜀山的法术来制约你了。”他右手倒转移到少恭胸口处,那法阵嗖地一下便隐没到了他的身体里去。而少恭浑身一震,身上的气势瞬间便弱了许多,而他浑然不知,兀自睡得昏沉。做完这一切,丁隐低头在他唇上吻了下,说:“你现在想逃也逃不掉了。”他勾唇笑了笑,眼底闪烁着赤红色的光芒,不久便渐渐隐了下去。   少恭醒来的时候,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在疼。脑袋带着宿醉后的疼痛,他刚想伸手揉一下,一动手便听见了一连串的锁链声。他骤然瞪大眼睛,才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,而丁隐正坐在他旁边低头看着他。少恭腾地坐起身来,身后某个地方发表着对他的抗议。他四处望了望,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石室里,身下是一张铺着软褥的石床,从旁边的墙上延伸出四根链子,正好拴在他的四肢上。   他骤然警觉起来:“怎么是你,陵越呢?”他问出这句话之后,突然脸色一变:“你没死?”   丁隐冷笑道:“你很想我死?”   少恭自觉失言,尴尬地说:“没有……”他抬眼看了看丁隐,想问他伤势,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   “你在找陵越?他在天墉城,不会来的。”丁隐脸上笑意越发寒冷,迫不及待地想看他得知真相后发狂的样子,“你想问为什么他不在么?明明昨晚你们还在一起缠绵,为什么他今天就不见了,是么?”   少恭愣怔地看着他,听着他说的话,心却一点点在下沉:“你什么意思?”   丁隐把头凑到他耳边,愉悦地说:“昨天跟你在一起的,是我啊。”   少恭的瞳孔剧烈紧缩,他想伸手捂住耳朵,却浑身僵硬动都动不了。他听见丁隐在他耳边继续说道:“是你主动缠上来的,就像个荡妇一样……”   “我杀了你!”他挥手击去的同时催动体内灵力,却发觉根本调动不起一丝力量。   丁隐伸手掐住他打过来的手臂,用力一捏,少恭登时便痛得脸色发白。丁隐用力制住他手,唇从他脸颊上擦过,挨着他的耳朵说:“你的灵力已经被我封了起来,这链子是玄铁做的,以你现在的能力,根本逃不出去。”他稍微分开些距离,看着他那双满含愤怒的眼睛,说:“这是蜀山的密室,被我改造成了给你的囚牢。你以后就待在这里,我会每天给你送饭的,不会让你饿着。”   “你最好现在就放我走,不然我永远不会原谅你。”少恭的话音也慢慢冷了下来。   “你原不原谅我,跟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。而且在我做了昨天那样的事情之后,你不可能会原谅。所以,既然不能改变,那就毁灭得更彻底吧。”丁隐话音刚落,便把他推倒在了床上。   就这样囚禁着,过了一月有余。   丁隐端着饭进去,进了石室时,少恭正躺在床上,身上盖着薄被,被子下面不着寸缕。   少恭总是反抗,他把簪子藏在手心里,趁他意乱情迷的时候,刺他的胸口。那次若不是他躲得及时,恐怕就又得被他刺穿一次心脏。他收走了他身上的所有东西,包括他袖子里的药瓶。但他却又捡那地上的碎石块,趁他不在磨得极其锋利,寻着时机出手,差点割断了他的脖子。他只好又把所有的碎石全部捡走。   发现杀不了自己之后,他开始绝食。他虽然是仙人,已经辟谷,可他被自己封了法力,无法修炼,又不愿意吃东西,于是只能日渐虚弱。   丁隐掀开被子把他抱了起来,他身上的链子被弄得发出一连串的声响,噪杂得很。   少恭罕见地没有挣扎,只是眼睛一直闭着,一动也不动。   “醒来把粥喝了。”丁隐端起碗舀了舀,递到他嘴边。   少恭抬起眼睑,看了看,接着便扭过头去。   丁隐收回手,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,接着便放下碗掐住他下巴喂了过去。   少恭躲避不及,使劲挣扎下才把丁隐推开。   丁隐被他抗拒得有些不爽,重新抓起他手臂,想再给他来一次,却突然发现他的体温有些异常地热。他赶紧抱住他,给他探了探额头的温度,发现的确是发了烧。   少恭无暇再挣动,虚软无力地躺在他怀里,闭着眼睛继续睡去。   丁隐赶紧拿过毛巾来,给他擦干净身上的粥,又把他放回床上躺好。然后又端了水来,给他擦身。做完这一切之后,他才钻进被窝里,搂着他睡去。   ☆、第九章 心死如灰   第九章心死如灰   少恭一直发着汗,不一会儿就再次浑身湿透。丁隐觉察到怀里人的异状,便又赶紧醒了过来,下了床给他擦拭。   少恭烧得迷糊,睁眼看他,以为是陵越,启唇便直接喊了出来:“陵越……”   丁隐手一滞,面上显出尴尬来:“你好好看看我是谁。”   少恭一听这话,便明白自己还是被囚困在这里,他往后缩了缩,沉声说了句:“滚。”   丁隐抓着软布的手一紧,眼里登时便有了三分火气。“你躲什么躲,你想要陵越么?他不要你了。”   少恭头疼得厉害,却还是呢喃着开口:“你……说谎……”   “我听说他很快就要继任天墉城掌教了,比起跟你在一起漂泊,他估计更想要留在天墉城吧。”丁隐添油加醋地说着,啧啧两声,又道,“他根本就不爱你,不然怎么会不来救你呢?嗯?”   少恭嘴里说着你闭嘴,心里的不安却一点点地扩大。他嗫嚅着唇,闭了眼。   丁隐正欲再说,却又听见他虽然虚弱却坚定的声音:“就算……如此,我爱的……也只有他一人,我永远……都不会爱上你……”   丁隐被他气得咬牙切齿,他强压下心里的愤怒,说:“那你就看看,已经被糟践过的你,他还要不要。”说罢他一转身就出了门去。   少恭努力无视掉他的话,蜷进被子里,不知不觉中又睡了过去。   丁隐离开石牢后,直奔天墉城而去。他一边赶路,一边笑得一脸邪肆。他有了个主意,让少恭彻底死心的主意。   他一到天墉城,寻了山前的弟子前去通报,不一会儿陵越便赶了过来。   陵越一见他便难掩脸上欣喜之色,他说:“你来得正好,我正有事情告诉你,关于你身世的……”他话还没说完,便被丁隐打断:“我不想听,你现在跟我过去一个地方。回来我再听你说。”   陵越不疑有他,便乖乖跟着他前去。丁隐把他带到蜀山一处人迹罕至的山峦处,在石壁处寻了开关打开门。   “我进去拿些东西,若是一盏茶的时间我还未回,你就进来找我。”丁隐笑得一脸高深莫测,看得陵越心里无来由地有些发怵。丁隐刚准备走,又转身回来,在他身上施了个术法:“这山里头也许有些瘴气,我给你施个法术,以确保你安然无恙。”陵越点头说好。丁隐这才举步进了去。他施加的自然不是什么保护他的法术,至于有什么作用,很快就会知道了。   陵越虽然心里有些疑虑,但看丁隐的法术也并未对自己造成伤害,便安心地在外面等着他出来。   丁隐进去时,少恭还在睡着。他一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,便觉得分外兴奋。   陵越在外面计算着时辰,见丁隐过了时间还没出来,便自那门口走了进去。越往里走,他便把里面的声音听得越清晰,有铁链声,男人的喘息声……还有,很熟悉的微弱的呻吟。   石室的门大敞着,仿佛刻意一般,在等待着他的进入。   他走了进去。   然后他便看见丁隐衣着完好地压在一人身上,不停地动作着。   陵越的目光胶着在下面那人的脸上,随后便再也移不开来,他恍惚间好像想起了什么,想起他曾去找过自己,想起他在山下被自己打了一掌,还有什么,还有什么是被自己忘记的,他是谁,为什么会这样熟悉?他觉得心脏抽痛起来,下意识便想上前阻止丁隐的行为。这时候丁隐施下的术法起了作用,让他血气凝滞,僵立当场,再迈不开一步。他的头也开始剧烈地疼了起来,被尘封的记忆如洪水般用来,疼痛感几乎让他窒息。他捂着头勉强维持意识,却又没了心里来抵御丁隐的法术,只能瞪大双眼看着他们,一动也不能动。   丁隐看陵越的样子,心知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,他一边不停地动着,一边凑到少恭耳边,说:“你看看,这是谁来了。”   少恭烧得昏沉,本不愿睁眼看他,听他这样讲,下意识地便睁开眼睛往一旁看去。当视线触及那不远处熟悉的身影时,他骤然瞳孔紧缩,挣扎着便往他爬去:“陵越!”   陵越正天人交战之际,根本无暇分神他顾,即使心里痛得要死,还是只能僵立不前。   少恭扯着链子往他那里爬去,像溺水的人看到一块求生的浮木。他把链子扯到了极致,全然不顾那镣铐把手腕弄得鲜血淋漓,他挣扎着,像疯了一样。   丁隐一把把他扯了回来,在少恭耳边吐出残忍的话语:“你看,他不要你了呢。”   少恭在连日的折磨和病痛的煎熬下,已失去了理智。他扭头看着陵越,撕心裂肺地喊:“救我,陵越……”他伸出手,费力地伸出去,好似要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。   他越是挣扎,丁隐就越是兴奋,他心里有种报复般的快感,这种快感比肉体上的欢愉更让他兴奋。   你疯狂吧,你绝望吧。你痛吗?你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痛?当我被你当做替身,被你差点杀死的时候,你知道我有多痛吗?   如果我注定得不到你,那我就毁了你,彻彻底底地毁了你。   “他已经不爱你了,所以无论你被谁进入,他都不会管你。”   少恭扭头看着陵越,看见他止步不前,这在他眼里,已成了沉默的拒绝。他眼角流下泪来,霎那间模糊了他的视线。透过一层薄雾,他看着已经模糊的陵越的脸,突然觉得他是那样的陌生。   他开始剧烈得咳嗽起来,喉咙里带上了血腥味,心脏像被石头紧紧压着,五脏六腑好像都揪成了一团,被碾压得血肉模糊。   陵越只觉得心如刀绞,他看着那人被压在丁隐身下,眼睛几乎都泛出了赤红之色来。他极力抵抗着丁隐施加的法术,强压下脑海里几乎要爆裂的思绪。他很想把丁隐赶走,把那个人抱在怀里,可他还动不了。还差一点,还差一点点就好。   高潮来临的时候丁隐爽得发出了低吼声,他满足得像是一头雄狮在竞争对手面前征服了雌兽一样,眉眼间都是得意。   而少恭停下了所有挣扎的动作,双眼空茫地望着上方的石壁,像是死去了一样,再也没有丁点反应。   “少恭!”陵越终于冲了过来,可他还没近到身前,便看见石床上骤然爆发出极大的灵力冲击,眨眼间便把丁隐轰了出去。   丁隐只觉得胸口如遭雷击,还没来得及落地,便被一只手掐住了肩膀,捏得他骨头都几乎要碎裂一般。   少恭捉着他,从石室天顶炸开的窟窿里纵身飞了出去,几个纵越间落在了一处荒地上。   陵越匆匆跟了上来,落在他身后,喊他:“少恭。”   少恭问他:“你记得我?”他问这句话的时候,神色极其淡漠,无悲无喜,异常至极。   陵越回答:“记得。”   少恭得到了他的回答,却只是扯起嘴角,露出一丝苦笑。明明记得,却装作不知,舍他弃他,看着他被人凌辱。   陵越想走近他,还没走出几步,便猝不及防地被少恭发出的灵力击中胸口,他喉头一甜,捂着心口便倒飞了出去,狠狠砸在了地上。陵越勉强爬起,还未来得及站立,便看见丁隐被他一抬手丢在了自己面前。   丁隐若与实力大减的少恭单打独斗,断然不会受伤,可他那时毫无防范,而少恭的战斗力又骤然爆发,一时不备便被击伤了脏腑。他正努力等体内的赤魂石发挥着作用修复身体里的伤。   少恭提起陵越掉落的剑,朝他们走了过去,在隔着一丈左右的地方停下脚步,把剑扔到了陵越手边。   “杀了他。”少恭说。   “什么?”陵越茫然地问。   少恭抬起手来,指着丁隐,对他说:“杀了他。”   丁隐看着少恭冷漠的脸,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。   陵越看了看丁隐,说:“不可以。”他刚想给少恭解释丁隐的身份,便看见少恭突然仰头大笑起来,笑得那样凄惶,凄惶得让他很想过去抱住他,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。   可少恭没有给他这个机会,他笑够了,就停下来,看着他们两个人。现在的他,很狼狈,比地上躺着的那两个人还要狼狈,他头发凌乱不堪,衣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,身上残留着血污,可他就这么站着,就像一柄开锋的剑刃,凌厉得可怕。丁隐在他身上下的禁制他没有解开,他只是强行催动了身体里残余的力量,即使这样要付出很大的代价。可他在乎什么呢,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。他抬手指着陵越,说:“一见倾心,江湖飘零,五年的感情,我把你当做最重要的存在。我以血契续你性命,几入天墉城助你脱身,你却甘心留下,当你天墉城风光无限的掌教大人。陵越……我看错了你。你我情义,从此烟消云散。”   陵越听他绝情的言语,哪里还能冷静下来,仓皇地喊:“不,少恭,你听我给你解释清楚。”   “解释?我已经不需要任何解释了。陵越,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,就是爱上你。”   陵越只觉得他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自己心里,让他如坠深渊。   少恭又看向丁隐,说:“我救你,只是医者之心。我刺你一剑,借你当做替身与你共处,这一月以来的折磨凌辱,一半偿还我的罪孽,另一半,是你予我的仇怨。即使你把我囚得再久又如何,就算我不爱陵越,我也不会爱上你。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,若我以后再见到你,我会亲手杀了你。”   丁隐茫然地看着他,来不及痛,只是觉得心里有一种名为后悔的东西,慢慢涌现出来。   陵越爬起身来,往他那里奔去,他只想好好地给他说清楚。他没有要当掌教,没有背弃他们的感情,他爱他,爱得超越了一切。丁隐见他这般动作,怕他捷足先登,便也来不及思考,也朝少恭跑了过去。   少恭手中骤然浮现一张暗红古琴来,样式精美,花纹繁复,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。   陵越自然是见过这琴的,少恭曾经无数次拿它诛魔除妖,可他没想到有一天,他会拿这琴来对付自己。   琴弦被拨动,铮铮琴音卷席着铺天盖地的凶悍力量,朝二人奔涌而去。   狂涌的灵力波动震动了蜀山,蜀山附近的人们都下意识朝震源看过去,那一片地方,光芒骤现,须臾便归于平静。   陵越与丁隐二人勉强爬起,只见那尘烟散尽处,早已没有了那个人。   ☆、第十章 兄弟互斗   第十章兄弟互斗   丁隐下意识便想追上去,还没来得及走出几步,便被陵越一把拦下。   “你给我站住!”陵越持着霄河对他喝道。   丁隐被他命令般的语气弄得十分不悦,下意识幻化出血饮刀来:“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?”   “凭我是你哥!”   丁隐的表情僵了僵,突然又冷笑道:“还有上赶着沾亲带故的?”   陵越一想起他刚刚做的事情,便只觉得火冒三丈,他气得握剑的手都在发抖,说:“你要不是我弟弟,凭你刚刚对少恭所做的事情,我杀了你都不为过。若不是念及手足之情,我必会杀了你,再向少恭自裁谢罪。”   丁隐心里已经信了三分,却还是嘴硬着,说:“我不管你到底是不是我哥,我现在要去找他,你让开。”   “你找他,找到他再捆他一次么?”陵越盛怒之下,连声音都在发抖,“他是我爱人,你却对他做出那样的事情,还故意带我过去看,我放在心尖上的人,你却这样对他?”   丁隐格挡开他的剑,冷笑道:“你放在心尖上?当初在昆仑山下,你可是比谁都无情。”   陵越被他问得一滞,有些哑口无言。他也不明白为何自己能那样对他,即使是失忆,可自己对他那样熟悉,断然不会轻易放他走甚至打伤他。莫不是还被人做了什么手脚不成?他不答反问:“那你又凭什么那样对他?”   丁隐语气低沉了些,闷声闷气道:“他把我当做你的替身。”   陵越沉默一瞬,又道:“那他难道骗了你的感情骗了你的人不成?少恭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,他断然不是那种拿别人聊以慰藉自己的人,我还没死,他拿你当什么替身?”   丁隐缄默,他想起往日种种,少恭的确没有表现出利用自己的心思,而且他刻意地与自己保持着距离。他气的,或许只是那天他在天墉城山脚下说的那番话,还有他不爱自己的这个事实吧。所以他才会在他差点杀了自己的时候,任由赤魂石魔性侵占自己的身体,对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……   陵越丢掉手里的剑,赤手空拳便揍了上去。   丁隐躲避不及便挨了一记重拳,瞬间脸便红了一块。   “这一下,替少恭打的,打你把他囚在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。”   入魔后的丁隐战斗力本不是陵越能抵挡的,奈何陵越身上分了少恭的一半力量,两人几乎是势均力敌。丁隐未曾想躲,他深陷在陵越所说的话里,被打得疼了,也只是躲了躲,未曾还手。   陵越又揍了一拳。   “这一下还是为少恭打的,打你违他心意,强迫凌辱。”   丁隐硬生生又挨了一记。只闷哼一声,却没有再躲。   陵越狠狠一拳揍上他腹部。   “这一下为了我自己,打你给我私下禁制,设计让我无法出手相救,害他误会我。”   陵越不再说话,只一拳接着一拳地揍,每一拳都下了死手,丁隐沉默着没有还手,任他打得连站都站不稳。   打完后,陵越也没了心思管他。“我去找他,你不要跟着。”丢下这样一句话,他转身便追了出去。   丁隐看着他离开,脚像生了根一样,一步也迈不出去。   直到日落,丁隐才往原路回去。   蜀山的人听见了动静,掌门他们便派了人过来问他情况,他挥退那些来过问的弟子,迈着沉重的步子去了密室。他是蜀山很看重的弟子,这密室本是分给他练功用的,却被他用来囚禁那个人。   他走到密室内,在石床上坐了下来。   床上还残留着已经干了的血迹和白浊,他看着那血痕,突然觉得很刺目。他只知道自己疼,却从没想过他会不会疼。他发着烧,自己还一味地侵占他,刺激他……   床上掉落着那之前囚困他的玄铁的手铐脚镣,他伸手拿起来,发现那上面赫然是他挣扎时弄出的血。他是那样高傲的一个人,却被自己当做囚徒一样用铁链锁住,不得自由。   他终于知道,自己错得离谱。他想让他爱上自己,却逼得他离自己越来越远。他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过,后悔得连心都要碎裂了一样。眼眶里的泪水溅落下来,砸在手背上,好像要烫伤皮肤。   陵越找了很久,几乎找遍了整个蜀山,还是没有找到少恭。第二天他又接着找,找遍了附近的城镇村落。然后是第三天第四天。   过不了多久,他便被召回天墉城,继任新一任掌教。   那天他去临天阁找即将卸任的执剑长老,他的师尊。对于他的疑问,他师尊紫胤真人并未隐瞒,他只说自己当初的确是在他受伤之际,在他脑海里施加了一点术法。这些术法不会对他的身体产生任何负面影响,只会影响他的思维,让他失去记忆,而且会影响他的心智。   自己的种种异常行为终于得以解释,陵越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。他怔立着,问他,为什么。   紫胤说:“你天资聪颖,涵素一直以来都把你当做他的接班人,下一任掌教培养。修仙之人本应该绝情,可你却在五年前因为儿女私情,离开了天墉城。涵素没有心力再培养出一个陵越,而天墉城也不可能等那么久,所以你必须承担这个责任。”   陵越听得心里发寒,却又无能为力。他无法舍弃,他们便设计让他舍弃,而设计的人,还是他一直以来尊敬爱戴的师尊。所以他连责问都不能,只能独自承受这苦果。   陵越成了天墉城第十二任掌教。   不久,丁隐因为资质极佳履立奇功,晋升为了蜀山长老。他成为长老之后,命很多蜀山弟子去各地搜索少恭的下落,却都一无所获。   他在找,陵越自然也在找。可这茫茫人海,要找一个人何其容易,无论他派出去多少人,最后都是毫无所得。   丁隐找不到,便直接来天墉城找他来问:“少恭有没有回来找过你?”   陵越冷着脸说:“没有。”   “他在外面住不惯,怎么可能适应得了,你不会已经找到他偷偷藏起来了吧。”   “我陵越行事向来光明磊落,有就是有,没有就是没有。”说到这里,他面上带上几丝阴郁,“再说了,若不是你逼他,他会走么?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责问我?”   丁隐被他说得哑口无言,只好闭嘴。   眼看着春又到了秋,冬又到了夏。   陵越已经渐渐习惯了当掌教的日子,只是每日从繁忙的事务里抽身出来时,他总忍不住自己一个人去往后山,一坐就是一整天。   想得乏了,找得累了,他就去蜀山把丁隐喊出来,狠狠揍一顿出气。头几次丁隐心里有愧,也不敢还手。被打得多了,他才想起,自己愧对的是少恭,也没欠陵越多少,这样被他单方面揍实在吃亏,于是干干脆脆地撩起袖子跟陵越干了一架。   两人打完无聊,有力气的时候是拍拍屁股走人,没力气的时候是一起鼻青脸肿躺一块回忆过去。   陵越告诉了丁隐他的身世,说是幼年家乡闹饥荒,父母都饿死了,他带着他,却不小心两人失散。他一直以为弟弟死了,心里内疚,所以一直避而不谈,不曾对人提起。就连对最亲近的少恭也不曾说起过。   丁隐说,自己小时候是被一个猎户捡到的,被捡到的时候脑袋受了伤,小时候的事情都不记得了。他说猎户捡到他的地方,就是河北安阳那一带,恰是陵越的弟弟失踪的地方。丁隐说那猎户在他十岁那年进山打猎时不幸被熊咬死,他自那以后就一直靠村民的接济长大   两人交心而谈之后,都是唏嘘不已。陵越心疼胞弟坎坷的遭遇,觉得自己没有好好保护他,心里心酸又内疚,可他又因为丁隐对少恭造成的伤害难以释怀,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什么动听的话。而丁隐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兄长,他一直以来都是渴望着亲人的关怀的,可他因为两人互为情敌的身份心存芥蒂,又因为自己之前妄加的怀疑而难于开口,所以也是尴尬地没有多说。   丁隐眼见没了话可说,只好问他:“你什么时候认识少恭的?”   听他提起少恭,陵越一下子便来了兴致,说:“大概五六年前的时候,那时候我还是天墉城的弟子,我下山捉妖时遇见了他,他坐在桥上举着酒坛邀我共饮。我看他的第一眼,便觉得他美的不似凡人,又怎么忍心拒绝,迷迷糊糊地便走过去跟他饮了一场。”   丁隐听他回忆,心里有些微微的泛酸。他看着陵越那般得意的神色,心里有些许的不服气,便道:“若他认识我早些,他定然会选择我而不是你。”   陵越从鼻子里嗤了一声,道:“不会,他不喜欢你这种。他喜欢温柔点的,面面俱到的。”   “我待他也很温柔。”丁隐据理力争。   陵越翻了个白眼:“他恐怕连笑都没有对你笑过吧。”   “笑过的。”丁隐不想被比下去,连忙说:“他对我笑,跟我一起用餐,还教我练剑。”   陵越听到练剑时终于脸色变了变,他佯作不屑道:“少恭待人一向如此,你有什么好骄傲的。”   丁隐被他说得扫了面子,登时就来了火,一翻身就挥拳揍了上去:“给我闭嘴!”   陵越猝不及防被揍,不甘示弱地也打了起来。   打完后,两人又瘫倒在地继续说话。   丁隐说:“我从没想过自己在这个世上还有家人,我一个人过惯了,突然多出个兄弟来还真不习惯。”   陵越一时也有些伤怀:“是哥弄丢了你,是哥对不起你。”   丁隐眼神一转,突然说:“真觉得对不起我,你就把他让给我。”   “不行。”陵越毫不犹豫地出口拒绝,“少恭不是物品,而且我也不会让。”   丁隐咬咬牙:“可我爱他。”   陵越腾地坐起,说:“我也爱。”   “没什么好说的了,我不会放手,死都不放。”丁隐气冲冲地起身离开。   “我更不会放。”陵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   丁隐复又走了几步,听见陵越又说了一句:“可他不爱你,他爱的是我。”   丁隐嘴角嘲讽地笑了笑,回应道:“他现在已经不爱你了。”说完这句话后,他大步离开。   陵越的表情一时间凝固在脸上,等丁隐走远时才颓然垮下脸来,自言自语:“是啊,他已经不爱我了……”  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,很快便湮灭在了风里,再寻不到任何踪影。   ☆、第十一章 三年之后   第十一章三年之后   当一个人执意要躲藏起来的时候,不管他们怎么找,都是找不到的。不过还有例外……   当陵越找到少恭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血契时,他开始研究这个东西。他整夜整夜地待在藏经阁里,翻阅古籍。如他所愿,他慢慢窥破了其中的一些奥秘,血契将他们二人联系在一起,他便借由这个联系来找寻他。   丁隐变得有些寡言,他是蜀山的青年才俊,无数少女仰慕的对象。可他却不近女色,只是有人经常看他独自在桃林练剑,练的却不是蜀山的剑招。他得到了蜀山掌门的器重,得到了许多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,在别人眼里他几乎没有是需要去刻意追寻的,可他每次想到那个名字的时候,心都会疼起来。对于以前做的那些事情,他已经深知他给那人造成的伤害,他只想找到他,被他打也好骂也好,杀了也好,他都毫无怨言。   须臾间,已经过了三年。   当陵越真正感应到少恭时,离那时已经过了整整三年。他无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,三年的坚持获得了成功,他激动得几乎要哭出声来。他飞速地整理好行囊,拿着剑便准备出门。所幸理智还尚存着,让他折道去嘱咐下属相关的事宜。他对他们说自己是旧友遇妖患托请他前去相助,这番交代后他才起身离开。他这样做只是为了做个样子给被人看,以防丁隐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过来找他,甚至借由他找到少恭。   他一路毫不停歇地赶过去,生怕慢一秒都会误事一样。   少恭留的地方是一个普通城镇,而他的房子坐落在一个僻僻静之地。陵越站在门前,努力平复自己的气息,敲了敲门,却无人应答。接着他便到一旁的高墙处,纵身跃了进去。   少恭听见敲门声后,走出了房门,他刚走到庭院里,便瞧见一人落在自己面前,恰是陵越。他瞳孔骤然缩了下,道:“怎么是你?”   陵越看他脸上虽有惊愕却毫无信息的表情,心顿时就凉了半截。他把包袱连着佩剑往地上一扔,朝他走了几步:“少恭,我一直在找你……”陵越语带哽咽,看着面前朝思暮想的人,发现他又瘦了些,却还是如以前一样好看。   “滚。”少恭用力甩开他,话语冷漠如冰,“我不认识你。”   “我是陵越啊,少恭。”   少恭嘴角带着嘲讽:“我的陵越已经死了。”   他说的话就像冰锥子一样扎进了陵越的心脏里,陵越勉强深呼吸了一口气,说:“我是陵越,我在这里。”他一把扑过去抱住少恭,说:“我在这里。”   “你放开!”少恭骤然被抱住,身体猛地抖了抖。他挥手发出一个灵力球,炸开的瞬间把陵越击了出去。   陵越猝不及防被甩脱,正一脸愕然着,突然发现面前的少恭踉跄几步往后退了退,退到长廊处,扶着廊柱吐出一口血来。   “少恭!”陵越焦急地跑过来,赶紧扶他起来。   少恭本想再次挥开他,可动了灵力之后的身体虚弱得几乎动弹不得。嘴里残留着血腥味,像含着满嘴铁锈一样难受。   陵越把他抱在怀里,又心疼又内疚:“对不起。”   少恭移开眼睛,说:“带我进去。”   陵越把他横抱起来,往屋内走去。到了卧房之后,他把少恭小心地放在床上,再握住他手腕探查。少恭一被触碰,便马上抽回了手。陵越讪讪地收回手去,他看着少恭苍白的面容和唇色,看得心里难受得很。   “你的身体,怎么回事?”他犹豫了下还是问出口来。他在少恭体内感觉到了很紊乱的灵力拨动,好像同时有几股力量在争斗。“是不是丁隐在你身上施加了什么东西?”他这般猜测道。   少恭听到丁隐这个名字的时候,脸色愈加白了一分。他深呼吸着压下心里的愤怒,从齿间挤出一句:“跟你有什么关系?”   陵越被他一句话堵住了话头,舌头像在嘴里生了锈一样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他犹豫再三,还是开口:“你内伤好像很重,我帮你治治好不好?”   “滚。”少恭闭上眼睛,不再看他。   陵越有些不知所措,隔了三年再见,他真的很想把他狠狠抱在怀里,倾诉自己的爱意,可这样做得到的却是他的反感。看到他如今病怏怏的这副模样,他想帮他,可少恭却根本不愿意让他接近。   少恭闭着眼睛过了会儿,听见陵越起身出了门,又继续躺了会儿,才扶着沿下床,脚步有些迟缓地慢慢挪到厨房里。他刚架好炉子准备熬药,便看见陵越走进门来,一边搂着他一边拿过他手里的药,嘴里絮叨着:“你安心躺着,我来煎。”少恭挥手甩开他,厌恶道:“别碰我,恶心。”陵越被他的话刺了一下,却还是强笑着说:“你别动气,我不碰你,不碰你。”少恭看都懒得看他,绕过他往屋里走去。   陵越贪婪地看着他的背影,等他消失在视野中,才收回目光。   少恭只觉得身体分外难受,他径直走到床边躺下,把被子盖到颈下。之前出手击退陵越的时候他用了灵力,自身灵力与禁制两相争斗,现在虽然争斗已经平复,却还是给五脏六腑造成了不小的负荷。他仰面看着上方,想起那时候强行冲破禁制后的痛苦,这千疮百孔的身体,便是那一次的结果。丁隐对他施予的禁制不知是何来历,连他都找不到其中解决的窍门。他知晓这禁制的危害,所以即使受到那样的对待,他也没有走到最后一步……可他等来的是什么,等来的是那个人的袖手旁观……   想到这里他的呼吸又急促起来,忍不住翻身俯在床沿剧烈地咳了起来。   陵越一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,吓得他登时就三魂没了七魄,快步走过去把药碗往床头一放,伸手去拍他后背帮他顺气。   少恭被他这样弄了下,才停止了咳嗽。   陵越看他好了些,便小心把他扶起来,给他垫了个枕头在身后,端起药碗来喂他。   少恭扭过头去。陵越却执拗地再次递到他嘴边。少恭不想被他这样喂,便直接抢过他手里的碗,吹凉了后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。   陵越看着他喝完,心里总算放心了些。少恭喝完后把碗往床边一放,陵越便赶紧递了干净的软布上去给他擦了擦嘴。等他擦完,少恭启唇冷冷道:“滚。”陵越却像根本没听见一样继续笑道:“我等会儿就滚,你先吃点东西。我煮了鸡丝粥给你,你最喜欢的。”他说着便把药碗拿起走出门去,不一会儿便端着碗粥回来。   “不喝。”少恭瞥他一眼,道。   “喝点吧,你现在的身体很虚弱,补充点体力也是好的。”陵越端着碗凑过去,却不料少恭突然抬手甩开他:“我说了不喝!”那粥碗被他甩得一翻,擦着陵越的手臂飞了出去,坠在了地上。陵越的手被热粥烫得一麻,他拿起软布赶紧擦掉手上弄到的部分,却还是红了一大块。   少恭捂着胸口平复心头的怒气,话里带着粗重的呼吸声,他说:“我虚不虚弱跟你有什么关系?我死了都不关你的事。”陵越却上前捏住他肩头,厉声道:“不准说死字,你不会死的,你说好要跟我一辈子的。”少恭凄惶地笑了笑:“跟我约定一辈子的是陵越,不是你,陵越掌教。”他说着便掰开陵越的手,径直躺下去,闭着眼睛侧身朝里睡去。   陵越脸上的表情难过得好像就要哭出来一样,看了会儿,看少恭没了动静,他才蹲下身来收拾好弄脏的地板。   到了黄昏,少恭才悠悠醒转过来,一睁眼便看见陵越坐在床边看他。   少恭躺在床上看了看他,突然开口道:“我饿了。”   看他主动跟自己说话,陵越忍不住喜笑颜开,忙道:“你等会儿,我去给你做。就做你喜欢的那几样菜好不好?你现在身体不好,我做几样清淡的,还得给你补补身体……”他兴奋得几乎有点语无伦次,转身出门的时候还差点撞到门框,他扭头不好意思地朝少恭笑了笑,然后出了门去。   少恭看着他出了门,眸光暗了暗,兀自坐起身来,下床。   陵越煮好了饭,又做了几样他爱吃的小菜,这才回来找他。少恭正坐在桌边,看他进来了,递了张纸给他。上面用墨笔写着工整的字,是一张药方。   “药喝完了,你去买些回来。”   陵越看了看方子,对他道:“明天再买不可以么?我们先吃饭,吃完我再去给你抓药。”   “不想跟你一起吃。你不买那我自己去。”少恭说着便要起身。   陵越本因为他主动提要求有些欣喜,一听他这句话心却又掉落到谷底,他把少恭按回凳子上,说:“我去买我去买。你先去把饭吃了,我等你吃完再回来。”他说着便赶紧出了门。   少恭站起身来,却没往厅堂走去,而是转身往柜子那边走,收拾起东西来。他不敢有片刻耽误,拿了银两和必须带的一些东西,用包袱一扎,背着便匆匆往后门走去。   打开门,他刚迈步走出门槛,便看见陵越自右边拐角处走了出来。   少恭怔怔地站定,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:“你知道我要走?”   陵越点点头,说:“是。”他往少恭走近几步,在他面前停了下来,看着他,央求道:“别走好不好?”   少恭抿了抿唇,倔强道:“不。”   陵越心里堵得慌,却还是维持着表面的平静,说:“你现在的身体很不好,你需要人照顾。”   “那也不需要你照顾。”少恭回嘴道。   “别人哪有我这样尽心尽力?”   “尽心尽力?呵……尽心尽力到眼睁睁看着我被人压在身下□□?”少恭话语凄凉,面上好似蒙了一层阴霾。   “不,少恭,不是那样的。我那时候意识并不清醒,而且丁隐在我身上下了法术,我根本动不了。”陵越慌忙给他解释,“我不杀他也是有原因的,因为他有可能……”   “够了,我不想听。我说过的,你我情义已尽,不如不见。”   “不可以,少恭,我们要过一辈子的,怎么可以就此不见。”他又急又难过,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好,只能继续掏心掏肺地跟他讲:“我一直在找你,我们坐下好好谈谈好吗,所有的一切我都会给你解释清楚。”   “解释清楚?”少恭脚步虚浮地往后退了退,他复又朝陵越看了过来,苦笑道:“你真以为就算解释清楚了,我们还能回到过去?”他摇了摇头,说:“陵越,我们已经回不去了。我已经不爱你了,我已经几乎要忘记你了……就这样结束不好么?你继续当你光风霁月的天墉掌教,我继续过我的生活,就当从来没有相识过不好么?”   “怎么可以当没有相识过,我们相见相知相识的那五年时光,就都不算了么?你已经融在我骨血里了,怎么可能拔除?除非我死去,不然我根本不可能放手。”   “没什么好谈的了。”少恭掩唇轻咳了几声,扭头回去。陵越赶紧跟上去。   少恭举步进了房门,嘭地一声把门关上,把陵越挡在了门外。陵越则兀自在门口坐了下来,看着天色渐晚,便干脆靠在门框上睡了去。   ☆、第十二章 噩梦缠身   第十二章噩梦缠身   陵越正睡得昏沉,突然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响,吓得他立刻便从梦中惊醒。他竖起耳朵听了听里面的动静,过了一会儿又听见了些许声响,像用什么东西在砸床板一样,沉闷又骇人。他赶紧推开门进去,夜风随着他的动作吹进屋子里。   少恭正睡在床上,紧闭着眼。   陵越松了口气,正准备出去,突然看见少恭挣动起来。   “不要……”他呓语着,双手在空中划拉,像在挣脱什么东西一样,“放开……不……”   陵越看得心疼,感觉把他抱在怀里。“别怕,我在这里。”陵越拍着他的背脊,如多年前每个夜里安慰他入睡一样,把他环在自己的臂弯里。   可少恭还是被困在梦魇里,挣脱不开。突然他不挣动了,僵立着,流下两行泪来。   陵越怔了下,慢慢伸出手去触碰他脸上的泪痕,指尖碰触到那温热的液体时,手指仿佛被灼伤了一样缩了缩。他骤然便鼻酸起来,看着少恭紧皱的眉,只伸手去帮他抚平。   少恭寻着了熟悉的怀抱,下意识又凑近了几分,这才安稳下来。陵越却是动也不敢动,生怕一动就把他给惊醒过来。他低头看着少恭的睡颜,贪婪地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亲近的机会。   陵越就这么抱着他坐了一晚上,少恭枕在他腿上,难得地睡了个好觉。   临近天亮,陵越才恋恋不舍地轻轻抱着他脑袋放回枕上,给他把被子掖好,才轻手轻脚地出门。他御剑去了临近的集市,所幸有不少店铺早早开了门,他便趁机买了几件衣裳。少恭以往最不喜污浊,衣服换得勤快,衣服破旧也多半是扔了弃了。他昨日匆匆一瞥,发现他住所普通,衣服也有些破损,想来应该是无心打理自己。他便趁机来买几件新衣,也好让他有俩件换洗的衣物。   回到住处时,陵越进了门,发现少恭还未醒,便小心地把衣服放在他床头。他复又出了门去,去厨房给他熬粥。   日出不久,少恭便醒了过来。他许久没睡得这么舒坦,忍不住多眯了一会儿。起身时,他一眼便看见放在枕边的衣服,下意识便猜到是陵越放的。他凝神看了看,似是想起很久以前的日子,有些怀念,又有些伤感。他收回目光,赤足下床,脚刚落地,门边从外面被推了开来。   “你醒了,我给你打了水。”陵越端着水盆进门,把东西放在桌上,“你先洗漱,我去给你拿点吃的。”   “我不吃。”少恭下意识便回道。   陵越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,很快又掩饰下去,他说:“你先洗漱吧。”接着他不等少恭回应,便转身又走了出去。不一会儿他回来时,少恭已经梳洗完毕,换了件他自己的衣服,坐在桌边。陵越把粥轻轻放在桌上,推到他面前。少恭低头看了那粥碗一眼,又抬头看他,说:“不喝,拿走。”陵越讨好般地笑道:“喝吧,你的身体需要。为了你自己好,也多少喝点。”少恭冷冷看他,说:“不喝,还有,滚出我的房间。”陵越怕他动气,忙道:“好好好。”说着他便端着水盆出去,那粥碗却是没有拿走。看他出门,关门,少恭这才把目光移回那碗粥上。他本不想吃,奈何腹中实在饥饿,最后还是忍不住动了勺子。   他以前一直都说陵越的厨艺好,他自己不喜欢做饭,在一起的时候多是陵越动手。仔细想想,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尝过陵越做的东西,味蕾一接触到那肉粥,那熟悉的味道便让他差点涌出泪来。不消片刻,那碗粥便见了底。   他端着碗去厨房,正撞上端着衣服准备去洗的陵越。陵越下意识看了看他手里的空碗,少恭一时间有些尴尬,便说:“倒了。”陵越瞬间便看穿他在说谎,也不说破,只说:“倒了就倒了,我去给你把衣服洗了。”陵越错身而去,少恭愣了愣,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。   自从到这里安居下来以后,他每日做得最多的便是躺在床上修养,下了床也不过是煎个药,抑或做饭而已,身体稍微好点的时候还会去集市上走走。可现在有了这么个甩不脱的人在这里,他哪有心情去集市,正准备煎个药,也被陵越抢了活计去。少恭百无聊赖,只能回了房间躺床上继续睡。   陵越熬着药,看着一时还不需要自己看火,便干脆到少恭房间里去看他。   少恭侧身睡在床上,看上去像是睡了。陵越大着胆子坐到他旁边,正准备偷看他睡着的样子,却发现他的表情有些难受。陵越吃了一惊,赶紧捉起他手来掐住他脉门查看。果不其然,他体内的力量又斗了起来。他赶紧把他抱起来,双手抵在他身后,把自己的灵力输入他身体里。   那具躯体里,本存在着三股力量,一个是他本身的灵力,另一个是来自于血契的,还有一股是来自于丁隐所下的禁制。血契靠吸取他的力量维持,而禁制则在压制着他的灵力,他自身的力量一边要抵抗这两样东西,一边要保护他自身的脏腑,已经疲于应对,更无暇去治愈他自身伤势。陵越先帮他抵御住那两股力量的侵袭,再分神为他调理体内的气息。他体内灵力没了制约,便开始慢慢修复起他的身体来。   少恭身体舒适了些,便悠悠醒转过来。他长睫颤了颤,睁开了眼睛。   “别动。”陵越沉稳的声音如一记强心剂一样注入他身体里。少恭一时醒来反应还有些慢,等意识明朗起来,才嗫嚅着说:“你不必帮我的……”   陵越专心为他助力,额头上已经渗出汗来。他没有回答他,反而问道:“你的灵力怎么会微弱到这种地步,像生生砍去一大半一样。”   少恭虚弱地笑了笑,说:“因为有一半,在你身体里面。”   “果然……是那一次我受伤之后你给我的么?”   “是啊。”少恭眼睛转了转,他意识不是很清楚,也没了生气的力气,只有一句没一句地跟陵越说着。   “我该怎么还给你?”   “现在还不了……”   陵越又问:“你身体怎么会残损成这副模样,是丁隐做的么?”   少恭费力地转动了下思维,想了想,虽然强行冲禁制的是自己,但这禁制也的确是他下的,便没有反驳。陵越见状,又心疼又气,心疼少恭身体如此病弱,又气丁隐害他至此。   陵越收回手,少恭便顺势倒在了他怀里。陵越刚想抱住他,便看见他强撑起身体,睡到了一旁。   “你可以出去了。”少恭说完这句话,便又闭上了眼睛。   陵越见他实在困倦得很,也不好打扰他,便道:“那你好好休息,只是不要躺久了,对身体不好。我先出去了。”说完,他便转身走开,还顺手关上了门。   走到庭院里,眼看着离得远了,陵越也不想再维持表面的平静。他一拳击出,狠狠地打在了旁边的树干上,直打得那树冠都晃了几晃,抖落无数叶子。他很想把丁隐拖过来打个半死,如果他不是他亲弟弟,肯定不会是打得半死那么轻。那是少恭啊,他连说句话都不愿意对他说重了的人,居然被弄成了这副样子。他气自己没有好好保护他,气自己要不听他劝告去捉妖,气自己现在除了帮一帮他再无任何用处,更气自己无法对丁隐痛下杀手。陵越一个人生了半天闷气,最后看着天色将晚,才醒转过来,去厨房里给少恭做晚饭。   少恭身体舒服了些,心情自然也好了许多,他没有直接让他滚,还同他一起用了晚膳。虽然他全程一言不发,连笑也没露一个,陵越还是觉得分外满足。两人吃完,陵越自然负责收拾碗筷,等他处理完杂务再出来时,便看见少恭站在亭子里,正在看夕阳。陵越走过去,在他旁边站定。少恭这次没有赶人,却也没看他。   良久,少恭才开口:“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看过夕阳了?”   “三年了。”   少恭摇了摇头,说:“比三年还要多几个月。”   陵越顿了顿,说:“以后我会每天都陪着你,看夕阳,看日出,游山玩水,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。”   少恭笑了笑,那笑接近透明,他说:“那时候你也是这样说的……”他停了一瞬,又道:“可你没有兑现。”   陵越只觉得心脏痛得几近麻木,他很想说不是那样的,我以后不会再失信。可他却感觉声音都不是自己了的一样,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   当夜,少恭再一次陷入那无止境的噩梦里。陵越动作轻巧地进了屋子,一如昨晚一样抱着他。少恭这才安稳地睡去,陵越却又是一宿未眠。   陵越就这样待在了这里,少恭不赶他,他就继续待着。自从他来了以后,劈柴倒水做饭熬药洗衣,这些事情都落到了陵越头上。他每日给少恭以灵力辅助,在他的帮助下,少恭的伤渐渐开始好转。然而沉疴难愈,又岂是他一朝一夕便能治好的,是以虽然他竭力治疗,却还是只能一日一日看着少恭病体叹气。   不知不觉过了一月,一日少恭见他治理完后叹气,罕见地调笑道:“急什么,反正死不了。”   陵越却一点没被安慰到,他拧着眉说:“这么严重的伤……”   “这已经好很多了,你是没见以前……”声音戛然而止,少恭自觉失言,堪堪闭了嘴。   “以前如何?”陵越心急地追问。   少恭不发一言。   “以前怎么?”陵越锲而不舍。   少恭喃喃道:“差点就死了……”他话还没说完,便被陵越一把抱住,陵越把头搁在他肩头,声音颤抖地说:“别说了,别说了。”他抱得太过用力,靠得太紧,少恭忍不住出声抗议:“难受。”陵越哽咽道:“我也难受……难受得快要死了。”   少恭强忍住身体的不适和厌恶,静静听着他说。   陵越突然地哭了出来,他说:“你就是我的命。”   少恭眼睛微微眨了眨,缄默不语,心却软了。   ☆、第十三章 刀尖饮血   第十三章刀尖饮血   夜深人静,陵越仔细听着房内的动静,估摸着少恭应当是睡了,方才轻悄悄地推门进去。近日他每天都进他房里,抱着他入睡,一来二去竟成了习惯。   烛火微微晃动了下,哔啵一声爆开一朵烛花。   陵越见少恭没什么动静,方才继续踱步至他床前。正准备坐下,忽然瞧见少恭睁开了眼睛。陵越下意识便想遁出门去,正忐忑着不知如何是好,却听少恭深深叹了口气,说:“既然来了,便坐下吧。”陵越按捺住内心的狂喜,生怕他反悔一样,赶紧坐了下来。   少恭撑坐起身体,把枕头垫在身后,默默地看着他。夜里陵越进他房里来,他是知道的。他不曾说破,一是不知该如何面对,而是在陵越帮助他他的确是少了失眠的烦恼。这些时日相处下来,陵越对他的心思,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视而不见,便干脆在这里等着他前来,以往的是非黑白,想说的便说个清楚。   “我……”陵越看着他,想开口,刚说出一个字,便又止住了话头。   “你说吧。”少恭道。   陵越得了应允,便又继续说道:“我对掌教之位从来没有兴趣,不然当初我也不会离开天墉城与你一同游历江湖。难不成你觉得我是那样贪求名利无情无义的人么?”   “细细想来,这其中的确有很多不合情理的地方……”少恭捂唇咳了一声,又看向了他。   陵越强忍住把他抱在怀里的冲动,继续说道:“我师尊想让我接替掌教之位,所以在我脑海里设下了一个术法。我伤了头部,失去了部分记忆,所以当你来找我的时候,我没有想起你,还会在那术法的影响下,对你冷漠如斯,还将你赶走。”   少恭似也想起了那时候的情景,没有说话,眼眸低垂着,长睫的阴影打下来,遮住了他眼里的情绪。   “后来你当着我的面刺伤丁隐,我一时情急,才将你打伤。”他顿了顿,解释道:“我曾有个双胞胎弟弟,在我还未进天墉城学艺之前,我家乡发了饥荒,父母都死在了那场灾难里。只有我和我弟弟活了下来。可我却没能看好他,两人因此失散。我一直以为他死了,不愿提起,所以也没有告诉过你。”陵越继续说:“后来我查了他的身份,证明他的确是我失散的胞弟。这时候他正好来天墉城找我,就是去了关你的山洞……”   少恭下意识地拽紧了被子。陵越伸出手去,把他的手握在手里安慰他。少恭缩了缩,没有躲开。   “丁隐在进去之前给我身上下了个法术,说是防瘴气的。我没有在意,却在进去之后才知道那法术的功用是让我无法动弹。我看见你被那样对待,下意识是想去救你,可那时师尊留下的法术与丁隐的法术两相作用下,我难以迈步,又因着刺激导致我失去的记忆骤然涌现……所以你才会看到我站立着不救你的那一幕……”他说着说着,却像是要哭了一样,声音里带着哽咽:“等我神智清醒一些时,已经太晚了。你挣脱了出去,让我杀了丁隐……可他是我弟弟,我不能杀他。”他说到这里,泪水已经滚落了下来,他不停地说:“都是我的错,是我的错,对不起,是我对不起你。”   少恭是极少见陵越流泪的,面对很多事情时,不管情况如何危急,他都不成哭过。现如今他却在他面前落泪,哭得泪流满面。少恭不知道要说什么,他只觉得心里一片空茫,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。只是无力,从头到脚,没有一丝力气。   “你不信我么?”陵越胡乱擦去眼泪,看他不说话,心慌起来。   “不,我信。你说的,我都信。”少恭语气平淡,可他的话非但没有让陵越心安,反而愈发不安起来。因为他的语气实在太正常,仿佛在听着别人的故事一样。“可是我们已经回不去了,你明白么?”   “可以回去的,结已经解开了,只要你愿意,我们可以回到以往的生活。”陵越像是要证明一样,声音里也失了冷静。   “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,你也不是过去的你……你现在是陵越掌教,你肩上扛着的是整个天墉城的责任,再不是那个可以跟我一起恣意江湖自由来去的少年游侠。而我……”他突然解开自己的衣服,露出□□白净的胸膛来。陵越正不知所以然,便被他捉住手,往自己皮肤上碰去。一接触,陵越有些怕他生气想收回来,却听他说:“感觉到了么?我在颤抖。”陵越这才察觉,他的身体,的确是在微微颤抖着的,犹如在恐惧着什么洪水猛兽一样。少恭拢起自己的衣襟,淡然道:“这具身体,恐惧着被人触摸,恐惧着被人触碰,无论是你,还是谁,只要一接触,都会感觉到恶心。”陵越收回手,凝思着,问他:“丁隐弄的?”少恭却不回答,兀自躺了下去,背对着他,把被子盖到颈下:“你出去吧。”陵越无计可施,只能听话地出了门。   等他出去之后,少恭才仰头看着那床顶,眼神发散,思绪飘远。如果当初……不,终究还是没有如果。想到困乏时,他还是睡了过去。这一次,无梦。   丁隐在蜀山闭关了几个月,等他出来时,处理了蜀山积在那里的一些杂事后,便寻思着搜寻少恭的下落。他招来几个下属,问他们寻人的结果。这些年里他一直都有派人四处寻找,而这些人也会定时回馈信息给他。当然,陵越的动静也在他的掌握之中。   他以为这次依然是一无所获,却不料,这次下属给了他确切的信息。   下属:“天墉城的陵越离开了天墉城,属下察觉他离开之后,便派人一路跟随他而去。根据线人回馈的信息,长老您找的那人,就在那里。”   丁隐抑制住内心的狂喜,忙道:“快带我去。”   “是。”   丁隐得了消息,连多日积攒的事务也不处理了,匆匆便赶了过去。   时已至夏,少恭煮好了茶,置在桌上,边上放着两只杯子。茶水浸泡下,茶叶舒展开来,绿油油的浮在面上,煞是好看。   他选的这处居所虽然偏僻不起眼,背后却有着这样一处茂密竹林。是以虽然外界已经有些闷热,这林子里却分外凉爽。   他拿起一只杯子来,却不喝,目光追逐着那在水中浮沉的一片茶叶。  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了,明明已经决定放下一切,却还是因为他展露的温柔而开始动摇。自那天晚上说得那样决绝之后,陵越便不再夜里去抱着他睡。他却又怀念起那温暖的怀抱来。当初爱得那么死心塌地的人,说要割舍,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割舍的。只是他一直心存芥蒂罢了。  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,夹杂着树叶被踩碎的轻微的声响,昭示着这人的到来。   “药煎好了?”少恭不经意地一回头,却在看到那人的时候骤然瞪大了双眼,腾地站起身来。他的表情变了几变,最后沉声道:“怎么是你?”   丁隐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,感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一样,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,还是那么动人,举手投足都自有一股风流气度,任何表情的变化都能牵动他的心弦。他发觉,三年没见,自己对他的感情非但没有减少,反而愈演愈烈,只这样看着,心都跳得几乎要蹦出来。   “少恭,我……”他伸出手去,刚走出一步,就看见少恭骤然惊呼道:“别过来!”   那桌上的茶盏茶杯被少恭一扫之下,齐齐倒下,茶水四溢开来,流了一桌子。少恭既惊又怒地看着他,被困在石室里被他日夜折磨的记忆又涌现了出来。他看着丁隐,踉跄退了几步,看着他的眼神犹如在看着一个魔鬼。   丁隐被他的眼神刺了一下,想抱住他,又不敢,只好尴尬地站在原地,对他说:“我不会再伤害你了,你别怕我,我那时候意识不清鬼迷心窍,才会做那样的事情。”   少恭惊慌道:“我不想听,我什么都不想听,陵越!陵越!”他魔怔了般的反复摇头,又突然喊起了陵越的名字来。   陵越本来正在院子里煎药,听见少恭的喊声,扇子一扔,拿起剑便冲了出去。   少恭正惶惶不安中,身体抖如筛糠,接着便被一个熟悉的怀抱一把搂在了怀里。   “别怕,我在这里。”陵越在他耳边轻声安慰。少恭像找到了定心骨一样,慢慢便安静了下来。陵越安抚好少恭之后,瞬间又换了副表情,怒视着丁隐,喝到:“你来做什么?”   “你让开,我想和他单独谈谈。”丁隐顾及着少恭,声音也压低了许多。   陵越此时见到丁隐,哪里能有什么好脸色。一想到少恭如今的身体,一想到丁隐的所作所为,他就气不打一出来。“没什么好谈的。”陵越直截了当地打断他。   “你闭嘴。”丁隐对陵越怒目而视。   “该闭嘴的是你。”少恭突然发怒,紧接着他在丁隐惊讶的目光里,推开陵越,朝他走了过来。“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?怪我当初没亲手杀了你么?”他笑了笑,仿佛又有了当年的气度与胆色,“你还来找我做什么?还想再关一次?丁隐,我三年前就告诉过你,若我再见到你,一定会杀了你。”   丁隐面上显出哀戚的神色,他说:“我知道,我犯的是弥天大错,应该接受惩罚。”他凄然地笑了笑:“我想得到你,结果却是让你越来越厌恶我。只是你可能不知道,比起离开你一个人孤独地活着,我倒宁愿死在你的手里。”他幻化出血饮刀来,倒转刀刃,将刀柄往他那个方向递去:“杀了我吧。”   少恭没想到他一开口便是说这样的话,也有些慌了,却是退了半步,微启着唇难以置信地看他。他犹疑着问:“你疯了么?”   丁隐见他没反应,手下一使力,那刀瞬间便没入了胸口一寸,鲜血自刀口四溢出来,染红了他的衣襟。丁隐却还有心思对他笑,笑得苍白而又无力,他说:“有些话,以前没有机会跟你说。其实我曾经想过要天才地久地跟你走下去,可惜我做了那样无法挽回的事情……”   “别说了。”少恭看着他,只觉得他胸口蔓延的血迹那般刺眼,好像要将他的视野灼伤一般。他强忍住心里的些许不忍,硬着心肠说:“你以为你死了,你做过的事情就会烟消云散了?不,它还在那里,烙刻在我的记忆里,像魔咒一样,日日夜夜地缠着我。”他冷漠地笑了一声,说:“你以为你死了就结束了么?你这个懦夫。”   丁隐摇了摇头,说:“我只是想让你好受一点。”   “那你就不应该出现在我眼前。”   丁隐听了他这句话,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。   明明刀还没刺进心脏里,怎么心这么疼呢?他想。   “先回家吧。”陵越揽住少恭,道。   少恭失了力气,也不阻拦,便随着他的脚步离开。   丁隐拔出刀来,目送他们离开。一低头却发现那地上不知何时扔了个药瓶子,他抬头看去,看见陵越转头冲他看了看,又装作若无其事一样继续走了。   ☆、第十四章 相拥而眠   第十四章相拥而眠   丁隐没走,敷好伤药后,他径直在不远的地方买了间房屋住了下来。他入魔之后心性变了许多,心思也比以往难猜。   夜幕四合,星子亮了起来,像碎玉一般,零星地缀在苍穹之上,簇拥着那一汪明月。   窗开着。   少恭躺在床上,枕着软枕,透过那一扇开着的窗往外望,那一片无垠夜空和星月便映入了他的眼眸里。月华如水,不知不觉间淌了进来。床边撒了一地霜白,映得满室通亮。   又失眠了。心烦意乱的,辗转难以入眠。   他估摸着自己上辈子估计欠了他们俩的,现在一个俩个的到齐了,凑齐了来逼债的。   陵越去院子后面打了凉水草草洗浴后,便又回到少恭房前,就地卧着准备睡下。   屋子里烛火未熄,不多时门里传来一声低语:“陵越……”他本就留意着屋子里的动静,少恭一喊,他就立马应了声:“我在。”   少恭继续道:“进来陪我说会儿话。”   陵越依言进了门,又把房门仔细关好。走到床边,他便看见少恭往床內挪了挪,正当他以为他是要拉开距离的时候,突然听见他说:“上来吧。”   “什么?”陵越以为自己听错了,一脸茫然地看着他。   少恭以眼神继续示意。   陵越这才小心翼翼地脱了靴子爬上床,却又不敢碰触他,只能隔着一点距离尴尬地躺着。   “你很嫌弃我?”少恭问,语气淡淡的,听不出喜怒。   “没有。”陵越慌忙道。   “嫌我脏污?”他垂下眸子来,月光下睫毛打出一扇影子,瞧不出他眼里的神色。   “不会的,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,哪里有脏污一说。”他话说得有些急,诚惶诚恐的。   “可你不愿意靠近我。”   “没有不愿意,我只是怕……怕你怕我。”   少恭听了这话,才又抬起眼来看他,眸子里晶晶亮亮的,似又有了活力一般。他说:“今天不一样,你可以……抱我。”   陵越依然有些忐忑:“真的可以么?”他这样说着,手却已经抱了上去。彼一触碰,少恭下意识缩了缩,身体还是发抖,却勉强克制住了恐惧,由着他揽入怀里。陵越心跳如擂鼓,仿佛像很多年前那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,像第一次抱他一样,紧张得不知要把手往哪里放。他抱住人之后,不敢再动,手指也不敢挪动一分,就这么揽着他,只觉得这有如一场幻梦。他从未想过竟还有这样的机会,能再次把他搂在怀里。想到这一层,他又忍不住有些鼻子发酸,感动得几乎想把天地神佛诸个跪遍,让他能有这样的机会。他这样抱着,以为少恭终究会推开他,却不料他在自己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,就这么靠着他躺在床上。   “我……”   “我……”连个同时开口,却撞了话头,又同时住了嘴。   少恭道:“你先说。”   陵越看着他,真切地说:“我真的好高兴,好高兴。我只是想说这样一句而已,没有了。”   少恭这才开口道:“丁隐来了,你想怎么做?”   陵越被他这没头没尾的话弄得一头雾水:“什么怎么做?你不喜欢他,我明天就赶他走,好不好。”   “我不是问这个……”他摇了摇头,最后喟叹一声,道:“你让他走吧,他欠我的我不要还了,他也别来找我了。就此不见就好。”   “好。”陵越点点头,再低头看去时发现少恭已经闭了眼睛正待睡去,他怕惊扰他睡眠,便不敢动,保持着这个动作躺着他身边。他静静看着这人的睡颜,思绪却慢慢飘远了去。   他这样的反常,是为了丁隐吧。陵越这样想着,心里泛起酸来。   是我对不起你……无论你最后做怎样的决定,只要你愿意让我一直看着你,就好。我尊重你的选择,因为我爱你。   陵越或许是这世间少有的能让少恭感觉到安心的人,纵然身体排斥着任何人的接触,却还是在那熟悉的气息和温度的包裹下,渐渐陷入睡梦之中。   他做了个很冗长的梦,梦里曲曲折折记不分明,却恍惚梦到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日子,陵越在给他擦拭着肩上的伤口,陵越同他躺在床上,他伸出手去触碰那人的脸,那张脸却又化作了丁隐的模样。他骤然惊醒了过来,这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第二日的早晨。   陵越已不见了人影,只是床上他睡的那块还留着余温,想来也是没有离开多久。桌上放着洗漱用的水和干布,旁边还有一个用盖子盖着保温的碗,应该就是陵越给他做的早饭了。   他掀开被子,穿好衣服,下床。   陵越给他准备好早起用的吃的东西之后,便径直去找了丁隐。   丁隐正从井里打水上来,见他来了,既不招呼也不请他坐,是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:“你来做什么?”   陵越的话在嘴里饶了好几圈,还是说了出来:“他有话跟你说。”   丁隐立刻来了兴致,把桶一扔大步跨到他面前,问:“他说了什么?”   “他说你走吧,往日你对不起他的那些事情,他不再追究,让你不要再找他了。就此相忘于江湖,全当没认识过。”   丁隐听了这话,表情都僵硬在了脸上,他有些不相信地问:“这真是他说的?”   陵越点头。   丁隐突然往后撤了一步,绕过他往门口冲去:“我去找他。”   “你要做什么?”陵越以为他又要对少恭做什么,赶紧跟了上去。   丁隐还刚进院子,便被陵越一把抓住肩膀截了下来。   “你又要做什么?你还嫌害他害得不够么?”陵越一急,便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。   丁隐怒道:“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他。”说着他一把推开陵越,看着不远处少恭的房间,突然双膝着地跪了下来。“少恭,你听得到吗?我知道你能听到。”他心里有太多的话积压着,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,他只想痛痛快快地说个清楚。   陵越见他这样,也不好再去赶他,只能在一旁看着他说。   “我知道我该死,我十恶不赦,我忘恩负义。可是我不甘心,我把一颗心都给了你,竭尽所能地对你好。你说让我去蜀山学艺,我就去了,只是因为你。蜀山的师兄弟看不起我,师叔打我赤魂石的主意,我在里面受了什么罪我从来不会跟你说。你一笑,我就开心,你一哭我就悲伤,我见不得你受一点委屈。你受了伤,我去帮你采药,摔了腿还一路忍痛回来,我都不跟你叫痛怕让你担心。”   少恭坐在窗边,丁隐的话隔着窗子都传到了他耳朵里,一字一句,都让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时候的事情。桃花树下,他手把手地教他,然后他再与他一起练剑。少年用炽热的眼神看着他,一点一点向他讨教。那段时间,他把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,受伤的时候也是他帮自己治伤。少恭手指无意识地捏着桌上的杯子,眼神空茫。他问自己:真的没有动过心么?他终究还是没能给自己一个肯定的回答。   “我恨你。我那么爱你,可你却只是把我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。他在的时候,你就把我弃若敝履。我也是人,我也会痛。他伤了你,我去帮你教训他,你却要杀我?你一剑刺穿我心脏的时候,那个爱你的丁隐就已经死了。是你亲手杀了他。所以我恨你,我要报复你,让你明白我的痛苦,让你记住我。我只想让你正真真正地看我一眼,看的是丁隐,而不是别人的影子——即使是恨我也好,只要多看一眼就好……”   他掏心掏肺地继续说着:“我以为我恨你,可当你离开我的时候,我才明白。我还是爱你,那个爱你的丁隐还在这里。我找了你很久,当我看到你现在的模样的时候,我才知道我错的多么离谱。我对你造成的伤害已经无法弥补,但我还是想还给你,即使是要我把这条命给你我都愿意。可你怎么这么狠心,连这丁点机会都不给我?”   房里传来一声响,椅子被猛然推开造成的轰响,不多时少恭便疾步走了出来,径直走到丁隐面前,一把抓起他来。   陵越在一旁不敢插嘴,看着少恭情绪激动,他也不好插足他俩的事情。   “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狠心?我从来没有把你当过陵越的替身,你对我示好我都刻意地保持着距离,我知道我给不了你承诺给不了你你要的,所以我宁愿不给你一点希望,以免希望破灭的时候太过残忍。”   丁隐被他拽起身来,听着他语气急迫地说着这些话,忘了反抗,由着他说完。   “我唯一一次把你当做陵越,只有那一次我受伤烧得神志不清的时候,没了。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,我只是想阻止你,情急之下失了手。你说我不在乎你?我若是不在乎你我大可再捅上一刀,何必落荒而逃?若是没有陵越我也许真的会选择你,可是你毁了我对你建立的所有好感。我平生最恨被人强迫威胁,你却偏偏做尽了我最讨厌的事情。你说我不懂一剑穿心的痛,那你又何尝想过我有多痛?身体被活活撕裂的痛苦你以为很好受吗?囚禁□□侮辱,把我当个发泄的器皿一般任意糟蹋,难道我还要对你感恩戴德?”他说得急促,气血翻涌之下,很快便咳了起来。陵越见状赶紧走过去把他手从丁隐衣襟上拿下来,把他搂在怀里拍着背安抚。   丁隐站在原地呆若木鸡,少恭刚刚说的话包含的东西实在太多,他一时竟无法理解。他怔立半晌,看向少恭,难以置信地问:“你说你只是失手,没有想杀我?你说你也在乎我?你说你想过要跟我在一起?”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,他所经历的这一切简直太不真实,他感觉自己像踩在一团云雾里,上不着天下不着地,什么都抓不着的感觉。   少恭靠在陵越怀里喘着气,他方才气急之下说了一大通话,现在心跳得过猛,眼前也一阵一阵地发晕,只能靠着陵越勉强站稳。   丁隐已经笑得要把嘴咧到了脑后,他往前走了走,伸手想去扶他,说:“我是不是听错了,你再给我说一次,好不好。”他手还没来得及碰到少恭,便看见他突然往下倒了去。   ☆、第十五章 禁制得解   第十五章禁制得解   少恭猝不及防昏了过去,陵越惊慌之下赶紧把他抱进了房间。放到床上之后,丁隐也一脸焦急地凑过来看。   “他怎么了?”丁隐扭头问陵越,而陵越将手按在少恭颈侧脉门处,查看了他体内气息动静后,才一脸忧色地说道:“他现在体内气息很躁动,估计是方才情绪激动导致的。”   “怎么会这样?”丁隐把陵越挤开,自己捉住他手腕查看,一看之下,丁隐整个脸上的表情都僵了起来:“他的身体怎么会变成这样?”   陵越顿时便气道:“这话应该我来问你,这难道不是你造成的么?”   丁隐默默不语,却突然把少恭抱了起来。   “你做什么?”陵越一伸手便准备夺人,却见丁隐将少恭一把送入他怀里,自己坐到了少恭背后。   “你扶着他。”丁隐吩咐道。   陵越不知所以,乖乖抱着,问他:“你不许伤害他?”   丁隐蓦然道:“我不会伤害他,再也不会了。”他凝聚灵力于掌心,贴上了少恭后背,指挥着灵力在他体内流动。   因着他的动作,少恭在睡梦中皱起了眉头,在陵越怀里不安地挣扎。陵越心疼地搂紧他,亲吻他额头安抚。   禁制施起来容易,解开时却并非那么简单。这禁制本是丁隐偷看了蜀山秘辛学会的禁忌之术,他施加的时候未曾想过后果,现在看见少恭身体被摧残成这样,肠子都悔青了。   他不得不按照那禁制的轨迹,一点一点解开那缠绕的脉络,就像解开一团混乱的绳子,还必须有条不紊极其精细地进行分离。他弄得满头大汗,看着少恭的眼神却是漫溢着□□裸的爱意。陵越看到之后,又慢慢移开眼去,若有所思。   半个时辰……   一个时辰……   陵越抱得手臂发麻,丁隐弄得几乎力竭。   禁制被完全解开的那一瞬,少恭轻轻嘤咛一声,身体里面的灵力慢慢地充盈了起来。   丁隐面上露出喜色,收回了手去。   陵越用袖子擦去少恭额上渗出的汗水,又低头亲了亲他红润的唇。   丁隐看到他动作后,有些尴尬,却又盯着那唇瓣挪不开眼睛。   陵越提醒道:“你可以出去了。”   丁隐一脸正色地摇了摇头,说:“不。”接着他又抬起手来,掌心凝聚起赤红色的灵力,一把印到少恭后心。   “你做什么?”陵越大惊失色,下意识便带着少恭往后退。丁隐赶紧一手搂住少恭腰身扯住,又抬头对陵越解释道:“我给他治伤。”   陵越半信半疑地坐了回去。丁隐专心致志地输送着赤魂石之力,一边解释道:“赤魂石能治愈我身体的伤势,在我的能力催动下,也能治疗他的伤。”   陵越低头看了看少恭,见他没有难受的神情,便也没有再阻止丁隐。   丁隐感觉到少恭伤势严重,因为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,所以残留着许多问题。而这些问题远不是他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。是以他为他治疗得自己灵力有些不继时,便住了手。   “差不多了,明天我再来帮他治。”丁隐恋恋不舍地看了少恭一眼,起身走了出去。   陵越揽紧少恭,看着丁隐走出去的背影,久久不语。   丁隐走出门后把门一关,靠在门框上登时便捂嘴咳了几声,掌心染了些血色,脸色瞬间便惨白了下去。他面不改色地擦去嘴角的血渍,全然无感一般。他心道方才那般丝毫未歇地解禁制和输灵力,终究还是太耗心力。不过为了那个人能好起来,怎么做都是值得的吧。更何况,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。   丁隐惆怅地叹了口气,迈步离开。   过了不久,少恭在陵越怀里悠悠转醒。   “醒了?”陵越帮他把垂落的发丝捋顺,问道。   少恭维持这个姿势已有许久,身体一时有些发僵,待他适应之后,才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。他坐起身来,诧异地伸出手,腾地在手心凝出一个灵力光球。他散去光球后,一脸不可置信地说道:“我的灵力回来了?”   陵越道:“丁隐弄的。”   少恭闻言,面上的喜悦登时便散了去,闷闷地嗯了一声。   陵越也不刻意提起,只问:“你是不是分了一半力量给我。”   “嗯。”   陵越拽住他的手,少恭缩了缩,没能挣脱出来。陵越又拽得紧了几分,问他:“我要怎么还给你?”   少恭摇摇头,道:“不用还了。”   “你还是不想接纳我?”   少恭淡淡道:“没有这个意思……只是,既然已经给你了,就算了吧。”   “不能算。”陵越坚定道,“当初你将它给我,是为了救我性命。现在我已无碍,这个留着对我也没有太大作用。而且你的力量如果回复,肯定会更有利于你身体复原的,不是么?”   他说的并无错处,少恭一时之间也没有反驳,只是默默垂下眼睑来。   “告诉我要怎么做?”   少恭叹了口气,妥协道:“双手相抵,再由我解开血契,催使力量回归。”   陵越点点头,说:“好。”接着便执起他手来,依他所说做出动作来,再看向他。   少恭眸中闪过片刻的阴暗,却又很快消失,他操纵着体内的血契运转,陵越体内的血契也两相呼应着转动起来。灵力自两人相连的手掌处源源不断地输送着,在两人周身氤氲出灵力光团,保护着二人不被外界打扰。   少恭抬眼看向对面那个人,陵越也正朝他看过来,四目相对,陵越对着他勾出一个笑容,眉眼里都是暖意。少恭却慢慢移开了视线。陵越面上的笑容僵了下来,不多时便已不见了踪影。   灵力输完时,夜幕已经落了下来。   陵越身体里的属于少恭的灵力已经全部被抽离,身体一时间难以适应,连脚步都有些发飘。他没管自己身体的不适,笑着对少恭道:“你想吃什么,我去给你做。”   少恭随便说了个,陵越便像接受了什么重要命令似的,赶紧去厨房给他弄。见他离开,少恭眸光暗了暗,转身便去收拾起东西来。   陵越回来时少恭正坐在桌边,正在擦拭着他的琴。   陵越已经许久没有见他拿过这琴出来,端着饭菜放到桌上的时候,还特地瞧了瞧。“你想弹么?”他问。   “不想。”少恭的话有些冷漠,仿佛又回到了多日前的状况。   陵越却显得异常执拗,要求道:“你弹给我听一次好不好,很久没听了。”   少恭垂目道:“我没心情,抱歉。”   陵越脸上涌现一丝失落,紧接着又赶紧扯出一丝笑来,说:“不弹就不弹,你哪天有心情了再弹给我听好么?先吃饭吧。”陵越把筷子递了过去。   少恭胡乱点了下头,接过筷子扒饭。   陵越温柔地看着他,见少恭反感地挪了挪,才讪讪收回视线。   少恭一顿饭吃得食之无味,勉强扒完之后。陵越便收了碗出去洗。   到了夜里,陵越见他没有说让自己进门,便自觉睡在了门外。   一夜很快便过去,第二日晨光破晓之际,陵越被少恭的推门声弄醒。看见少恭迈出门时他正准备起身,却瞥见他肩上背了个包裹,他还没反应过来,便看见他凌空发出几道灵力,瞬间便将他周身几处大穴给点了,令他无法动弹。   陵越僵立当场,怔怔地问:“为什么?”   少恭回答:“我走了,再见。”   “我不许你走。”陵越猛然拔高了声音,双目发红地看着他。   “再见。”他脚步未停,继续走。他的脚还没到达门口,丁隐就突然闯了进来。   “少恭?”丁隐不明所以地看着他,又看了看门口一动不动的陵越,便猜到了大半。他后退一步挡住大门,道:“你不能走。”   少恭浓眉倒竖,不耐道:“让开。”   丁隐摇头。   “你打不过我,非要跟我动手么?”   丁隐哀求道:“不能留下来么?我们一直在找你,你现在又要弃我们而去么?”   “本就是陌路人,交集之后,依然是殊途。”   “可我们舍不得。你走了,让我们怎么办?”   “那是你们的事情。”少恭说着便要绕开他走出去,丁隐见状赶紧拦住他,一来二去便动了手。   灵力光团在两人中间炸开,紧接着两人都被逼退数步。丁隐率先收了手,示弱道:“我不想跟你打,我说过不会再伤害你。你真的这么不想跟我们待一起么?还是说,你已经讨厌我们到了连看都不想看的地步。”   少恭抿了抿唇,道:“不是。”   “那就留下来。”丁隐又道。   “不留。”   “那他呢,你也不要了?”丁隐指着他后面的陵越。   少恭转过头看了陵越一眼,脸上显出些许挣扎,最后他颓然道:“别逼我了。”   “没有人逼你……”   “那你让我如何,即使灵力回来了,即使身体复原了,破碎的一切还怎么拼好?”   丁隐感觉自己喉咙像粘在了一起一样,可他还是听见自己说道:“可以回来的,我们,言归于好。好不好?”   少恭伸手掩住面容,像是哭了。却终究是没有回答。   ☆、第十六章 言归于好   第十六章言归于好   少恭一个人回了房间,而丁隐刚回自己住处,就看见陵越走了进来。   “不请我坐坐?”陵越问。   丁隐指指院子里的木凳:“只有这个了。”   陵越心思本就不在坐不坐上面,只是为了找个话头,他走过去,对丁隐说:“之前谢谢你。”   “谢什么?”   “若不是你出来说了那些话,少恭估计早就离开了。”   “不用谢我,我不是为了你,我只是为了我自己。”丁隐从院子的石桌上拿了杯水递给他,又自己拿了杯一饮而尽,“他如果走了,我也会难过。”   “他对你来说……是什么样的存在?”   丁隐想了想,道:“我的一切。”   “如果你没有他会如何?”   “会死。”   陵越听见他简短有力的回答,沉默了片刻,又抬起头来,道:“你曾经说过,让我把他让给你。”   “你不会让的,我很清楚。没有人会得到他之后还会心甘情愿把他让出来,而且他也不是那样任人让来让去的。”   “但我不足以解开他的心结,你明白么?”陵越一字一句地说着,他知道,自己现在说的话,做的事,都有可能把自己的爱人推远。但他只能赌一把。少恭若是执意要走,谁也留不住。他只能想着联合丁隐一起,两个人合力留下他。即使这样有可能是把爱人分出去一半,但也总比什么丢没有强。“他心里有你,他两个都不想选,却又对我们两个都留有感情。我希望你能帮我,同样也是帮你自己。”   丁隐被他说的话打动了,忍不住问:“你要我怎么帮?帮你的话,我能得到什么?”   “跟我一起说服少恭,解开他心里的疙瘩。我会帮你在少恭面前说话,至于能不能取得他的原谅,能不能跟他在一起,就得看你自己的了。”   “等等,若我跟他在一起,那你呢?”   陵越正色道:“我可没准备放手。”   “你的意思是,一起?”丁隐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。   “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。”   “好。”丁隐应声道。   翌日。   陵越推门进去,坐在床上的那人闻声转过头来看他。陵越走到床边,坐在他身侧,紧接着他又伸出手去揽住他,少恭抗拒了下,没能推开,只能被他结结实实地抱在了怀里。   “为什么要走?”陵越沉声道。   少恭垂着头,没回答。   “我找了你整整三年才找到你,而你呢,又想要我找第二个三年么?”   少恭轻轻地摇了摇头。   “到底是为什么?”   少恭颓然道:“不要再问了。”   陵越伸手拂开他面上的发丝,问他:“因为丁隐,对么?”   少恭依然没有回答。   而陵越知道,他猜对了。他们一起相处了五年之久,少恭的心思,他绝对是最了解不过的。“你想跟他在一起么?”陵越问。   “不想。”少恭想也不想地便回答道。   “为什么?”   “他不是个合格的情人。”   “那我呢?”   少恭抬头看了看他,说:“以前是,现在已经不是了。”   陵越苦笑不得,却突然道:“两个都伤害了你,所以你两个都不想要?”   “是。”   “可是你心里两个都喜欢,是么?”   “不是。”   “那是怎样?”   少恭突然道:“对你是爱。”   这句话如焰火般在陵越心中骤然炸开,他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他。“我也爱你。”少恭没躲,由着他亲。   “我们的感情已经不纯粹了,责任也不纯粹了。我也想不到可以继续下去的理由,所以我想干脆自己斩断这一切比较好——这就是我要离开的理由。”   “责任?找到适合的人之后,我就可以卸下掌教之位,跟你浪迹天涯,责任根本不会牵绊到我们。你更在意的,是感情吧。”陵越低头看他,而少恭的表情告诉他,他猜对了。“如果给你一个机会,让你两个都能有呢?”   “你在开玩笑么?”少恭嗤笑道。   “其实丁隐也很爱你。只是他涉世不深,只懂得夺取,他自以为是留住你,其实不知不觉间,却狠狠地伤害到了你。他莽撞,冲动,做事从不考虑后果,可那三年里他过的怎样的生活我是亲眼看到了的,他前方百计地寻你,没日没夜的寻找,那时候他一个手下带来了些许消息,他便一个人奔赴千里之外,走得双脚都起了血泡。听蜀山的人说,他每天都睡在那间石室里,有时候弟子们过去,会听见他在里面哭,还说有人看见他对着虚空说话,说着一些没来得及对你说的忏悔的话。”陵越轻抚着他的头发,继续说道:“他其实没有什么争权夺利的心思,他这个人,成也因你,败也因你,一直以来都以你为中心。你不见了,他的魂也没了。”   少恭被他说的话触动,睫毛垂下来,一时间竟有些无措。   “你想不想跟他好好谈谈。”陵越问道。   少恭沉默半晌,接着说道:“你喊他进来吧。”   他话刚说完,便看见丁隐一把推开门走了进来。   少恭静静看着他走到床边。   “你愿意么?重新接纳我们?”陵越在他耳边问。   丁隐也一脸希冀地看着他。   少恭尴尬道:“怎么可能,三个人……这太荒谬了。而且,对你们任何一个人来说,都并不公平。”   “你我二人相恋本就有悖于常理,莫非你还在意世俗人的看法么?”   听陵越这么说,少恭反倒有些不解,他问:“那你呢?你一心劝我,又可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?”   陵越道:“我很清楚。”他顿了顿,接着道:“可我希望你开心。”   丁隐在床边蹲下身来,仰头看着他,眼里带着些许渴求。   少恭看看丁隐,又看看陵越,疑惑道:“你们莫不是私下说了什么?”   “说了很多,但我们都想你留下来,都想跟你在一起,都想你快乐。”丁隐道。   “你愿意接受么?”   少恭无奈叹气:“现在不接受还能怎样,你们已经把套给我设在了这里,我踏不踏,都是一个结果。”他说着又扭头看陵越,问他:“你什么时候跟丁隐搅和在一起的?一开始来找我的时候就已经有这样的打算了么?”   陵越摇头:“不是。一开始我是自己想挽回你的,所以根本没有带他来的打算,可是在你再度想离开的时候,我发现自己已经留不住你了,所以才会想出这个办法。”   一直静默不语的丁隐突然道:“少恭,我可以抱抱你么?”   少恭低头看他,看着那张已经褪去稚气变得更加成熟的脸庞,犹豫了下,还是点了点头。   丁隐这才站起身来,伸手去抱他。   被碰到的时候少恭下意识往陵越怀里缩了缩,丁隐动作僵了僵,正准备抽回手,便听见少恭启唇说了句:“没事。”丁隐这才大胆地抱他搂进怀里。   “对不起,对不起。”他抱得愈发紧,像要把他融进自己身体里一样。   少恭难受地推了推他,他才松了些力道。   “我真的好开心。我爱你。”他胡乱地在少恭额头和脸颊上亲吻,见他没有反抗,便大胆地吻上了他的唇。   一个霸道的,又缱绻的吻。   少恭由着他亲,起初有些抗拒,却很快在他的攻势下退败下来。   明明与丁隐相吻,手却与陵越的牵在一起……真是乱了套了,少恭这样想。   丁隐吻了个够本,才不舍地放开来。少恭气还没喘匀,便被陵越一把揽了过去,复又吻了上来。   少恭刚应付好一个,这又来一个,只能堪堪启唇由着他弄。   陵越用手指梳了梳他发丝,说:“你不在的时候,我寻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,建了个房子,我们住过去吧,好么?”   “你建的时候是想跟谁住?”   “跟你一起啊。”   “我不是走了么?”   “可我知道,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,而你也终究会跟我回来的。”陵越亲昵地亲了亲他的脸颊,抱着他像抱着一整个世界。   “我也要住那里。”丁隐插嘴道。   “其实……没你的房间。”陵越尴尬道。   “我自己盖。”丁隐心里默默把过了河就拆桥的陵某人咒了一遍,然后又笑嘻嘻地凑过去看少恭了。   转眼间,冬末春初。   陵越建的那房子坐落在昆仑山一座山的半山腰处,背山临崖,走几步山路便可看见一个天然形成的水潭。山脚下分布着集镇,上山下山和买卖东西都很方便。再往山顶走,那山峰里又有着几处天然形成的温泉眼,山顶终年积雪,那温泉却是时刻冒着热气,直看得人啧啧称奇。   少恭的身体经过小半年自身灵力的修复,再加上丁隐赤魂石之力的辅助和药物的调理,到了年初已经好了大半。更何况还有陵越夜以继日无微不至的照顾,他的身体是不想好也难。这一日,他睡得迟了些,却未曾见他二人过来喊他起床。少恭心里疑惑,但想着今日镇上赶集,估摸这他们是下山采购去了,便也没有在意。   不多时却见他二人回了来,进门时,却分明是拿着一整套红衣的。   他愕然,却见陵越走过来,对他说:“我们成亲,好不好?”他一时被陵越惑了心智,稀里糊涂地就点了头。   红烛摇曳,杯中酒摇曳着折射烛光。   说是成亲,其实并未邀请其他人来。他们两其实都想带人来,却被少恭坚定地否决了提议。他们是为了热闹,而少恭却不想闹得人尽皆知,毕竟是男子成婚,又是三个人一起,闹得大了免不了要被人说三道四。   这大抵只是个仪式,证明他们在一起的仪式。   喝交杯酒的过程有些好笑,他两只手臂分别被两个人挽着,喝完这杯又被那人扯过去喝那杯。   陵越从未见过少恭这副模样,一双眸子亮晶晶的,映着光芒,像揉碎了一颗星子洒在了眼眸了一样。这是他的爱人,虽然曾经失去,却终究又回到了他身边。   少恭喝完交杯之后,又启开旁边的佳酿,一杯一杯地喝将起来。在酒液的麻醉下,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昏沉,却也稍稍缓解了他心里的紧张和尴尬。不过可以确定的是,走到这一步,他并不后悔。   丁隐静静看着少恭,以前是自己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,就算曾经无比地贴近,却也无法靠近他的内心。而现在自己终于被他接纳,这令他高兴得几乎要发狂。   少恭一扭头,便看见丁隐凑过来抱他。肌肤相贴,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恐惧,只有一种水到渠成般的自然感。   他被丁隐抱着,陵越一眼看去便瞧见他肩后那道狭长的疤痕。他搂着少恭腰身,用手指轻轻触碰那痕迹,心疼道:“这是怎么弄的?”   少恭轻声解释道:“你昏迷期间去天墉城救你的时候,被你的一个师弟伤到的。”陵越听了这话,手指竟有些发颤起来。察觉到他的难受,少恭又说:“都过去了。”陵越把唇印上他的伤口,仿佛这样就可以抚平它:“嗯,都过去了,以后这种事情再也不会有了。我也永远不会离开你。”少恭点点头,算是知道了。   “还怕我么?”丁隐在他耳边低语。少恭没好气地回应道:“现在你只有在我手下讨饶的份。”丁隐笑了下,笑容里没有惯常的那丝邪气,看上去有些少年时的甜。“我只对你一个人讨饶。”他说道。这话说得倒像是情话,少恭忍不住亲了亲他以作奖赏。   事后,少恭累得没了力气,任由他们把自己抱得睡在中间,垂着头在那里昏昏欲睡。   陵越抱着他,轻吻他额头和嘴唇。   “喜欢我们么?”陵越蹭了蹭他鼻尖,问。   “喜欢……”少恭有气无力地回应。   丁隐把他掰过去,问他:“那你还怕不怕?”   少恭摇摇头:“不怕了。”   丁隐开心地低头吻他。   少恭恢复了些许力气,便伸出手去触碰丁隐心口,动作轻柔地抚摸那里。他突然道:“还疼么?”   丁隐愣了愣,才明白他问的是当初刺的那一剑,他又感动又想哭,被他一句话就问得鼻酸起来,他连忙道:“不疼了,不疼了。”   少恭眨眨眼睛,凝视着他,低声道:“对不起。”   丁隐登时眼泪就掉了下来,他一边吻他一边说:“不,是我对不起你。”他紧紧抱着他,像抱着珍宝一样,怎么也舍不得撒手。   陵越扯了被子过来给他们盖住,自己也一起钻了进去。   一夜很快就过了去,当第二天的晨光洒落时,便是新的开始。   转眼到了盛夏。   少恭坐在躺椅上,丁隐在旁边给他扇风。   “你怎么有空回来?不需要处理蜀山的事务么?”少恭只穿着件薄衫,汗水一浸,便现出里面的风光来。   丁隐一边揽着他吃豆腐,一边心不在焉地答道:“我哥当个掌教都能回来,我可不能让他把你独占了去啊。”   “理由真多。”少恭嗤笑道。   陵越恰好在这时回来,端着一盘被洗净的葡萄,坐到少恭另一侧,摘了粒最大的塞他嘴里。   少恭唇边勾起一丝浅笑,勾着陵越的脖子把他拉下来,亲了口。   盛夏漫长。   但有爱人陪伴,这日子也不算难熬。   甚至可以说得上是,幸福。   END 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靳惜何夕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